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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日向不肯服软，拿湿毛巾狠命擦自己的脸。“他哪天不和我吵架？”

菅原被他逗乐了，拿手轻拍他的脸蛋，说，你们俩要好好沟通。

……只要他肯跟我沟通。日向从谷地手里接过水，蹲下来偷偷瞄影山。那家伙躲着自己，正低着头调整护膝的位置，黑发落在肩头，搭在一起的小腿小臂都修长漂亮。日向安慰自己，就是因为那家伙别扭，所以才要自己大度。他就着蹲姿慢慢挪过去，轻轻撞了影山一下，小声说：“别躲啊，你知道我有话想问你。”

影山停顿了一下，擦了把脸：“等训练结束后再说。”

“……哦。”这个回答让日向恹恹的。

可真的等到训练结束，锁门的却只剩日向一个。影山刚换完衣服就被女生叫走了，看样子是认识的人。那个女生脸是可爱的粉色，所以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影山拎起包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日向，只一眼就让日向翻起莫名的挫败感。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落锁声也听着怪可怜。天黑得晚，月亮才刚起来，日向刚出完汗觉得有些冷，把衣服裹紧了些，踩着自行车顺着坡路往下滚。

他的包背在身后，包里放着他的课本，课本里平平整整夹着影山的作文。日向低头想，如果回到下午影山问 “是你贴成这样的”那时候，自己选择回答“是”，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但这不是游戏，没法读档，每支线都有自己的走法。日向正要叹气，突然看见坂下商店里晃出来一个熟悉的影子。

路灯下只远远对视了一眼，日向就知道他早在这里等。那个流落街头的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日向愣了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那条小鱼游进自己手心时的心情。

他刹住车。

“你没走啊。”

“嗯。”影山低头把手里还冒着凉气的包装撕开，递给他一支嘎哩嘎哩君，“走吧。”

日向接过来，没啃几口就把冰棍吃了个干净。横在两人中间的自行车晃晃悠悠，老旧链条有一搭没一搭转动。

“喂，影山，刚刚那个女生……”

“是同班同学。”

所以特地等在这里要告诉我？日向突然觉得非常别扭，别扭到想把手里攥着的黏糊糊冰棍棒扔在影山的宝贝球鞋上，还想立刻甩掉自行车去操场上跑三十圈。“意义不明”，老师真是批的好，英语不及格活该，被皮筋弹到头也活该，都活该。

但说出嘴的却是：“西谷前辈和田中前辈绝对会揍你的，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站在旁边给他们鼓掌。”

影山顿了一下。

“其实嫉妒什么的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日向挤出一个笑容，故作大方地拍拍影山的肩膀，“你谈恋爱的话——”

没等他说完，影山突然停住了脚步。

日向猛然觉得背后一冷，下一秒就被影山揪住领子，用力推到马路边的矮墙上。粗糙的水泥狠狠撞到肩胛骨，日向喊了一声“疼”，反而被更蛮横地抵在墙上。那股压迫的力道让日向的骨头和肌肉都反抗得强烈，下意识挥起右手给了影山一拳，正中颧骨。影山被打得偏过头去，“呸”了一口，一条腿卡进日向的腿间，摁住他的胳膊，拿手肘抵住他脆弱的喉管。

失控的自行车哗啦一声倒在一边，轮子悬空吱吱呀呀地转。日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影山，这家伙气势汹汹，细长的眼睛却并没有勇气。

“我没答应她！”影山是真的生气了，“话这么多，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神经病！”日向压了许久的脾气也彻底翻上来了。他咬着牙拳打脚踢。“我问你你肯说？好啊，你说好了，你告诉我那天你捂住我到底是做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影山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他大声吼着：“就算以后见到我会尴尬，接我的球会犹豫，朋友都做不了，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回到现在这样，你也非要知道？”

日向瞪着他，狠狠点了点头。

想来多羡慕，那时候他们说话靠吼，大有今天先热闹，后路都可不看的濒死快乐。影山抵着他的喉管凑过来吻他，他也不觉得怕，只睁着眼紧紧抓住影山的衣服。“喜欢”的契机好简单，十几岁的他在明白过来的那一秒就欣然接受了。

可惜现在的他却不能够，也不敢翻回去留恋。日向在很长时间里以为他的初恋正如所有的童话故事的结尾，以一个“后来”简单总结了一切。小舞台，小故事，演完了大幕拉下后空无一物，大家分头跑，各自迷路。

架不住总有声音问，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什么呀然后。他自以为过得琐碎平凡，重逢也可以像电视剧里一样相视而笑，轻轻翻过，却还是在质问里被翻出所有心事。影山来敲打他的玻璃，他便抬起头，看见超大号的“喜欢”。

即是如此。

“我遇到了一点问题。”日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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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知道。你那次扣球失误，根本不是在看摄像机，对不对？”

影山低头看着他，眼神像大雨落进海里。

于是明白什么拙劣的掩饰都是枉然。日向败在这句话里，连“你为什么会看我的比赛”都变得太多余去问。他想起小时候有一回，自己被老师留堂，回家路上路过镇里的游乐园，在黄昏七点整看见无人问津的旋转木马和小摩天轮吱吱呀呀亮起暖粉色的灯。影山就像等在转盘上那只最漂亮的南瓜车，说，我永远欢迎你，只有你是我深爱的小朋友。

而被深爱的小朋友也一样深爱着小国王的南瓜车。日向踮起脚，双手捂住影山冻得发红的耳尖，将他的脑袋掰到自己够得着的位置。本大爷到此一游。他用嘴巴努开刘海，轻轻碰在影山额头中央。

“我组织一下语言，晚上打电话给你。”趁着影山还愣着，日向拿拳头猛砸向他胸口，扭头就跑。

快过对方反射神经的感觉真爽。日向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影山仍旧站在那里，一手揪着背包肩带，一手轻轻揉搓刚被吻过的额头。他很顺应气氛，没条件反射似的大喊大叫追上来赛跑，日向就忍不住想，谁说高中三年被打磨的只有日向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