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顾树歌急切地回答,“我在。”
可是沈眷听不到,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眷为她而痛苦。
“沈女士。”门前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顾树歌朝门口看去,是一个警员。他穿着警察的制服,看起来不怎么高大,干瘦干瘦的,带着点尴尬和畏惧,对着沈眷的背影,说:“局长很重视这起案子,陈队已经到事故现场了,您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
他说完就赶忙走了,好像只是来通知一声,至于沈眷去不去,他完全不敢插嘴。
顾树歌知道,沈眷一定会去。她死了,沈眷一定会查明白,她是怎么没的。
于是,过了许久,她看到沈眷收敛了哀痛,整个人都变成了沉静的模样。但她没有立刻走,而是轻柔地将她的手放回床上,把白布全部掀开,弯下身,去摸她的口袋。
顾树歌有些奇怪,她在找什么东西吗?
沈眷在她的口袋里摸了一圈,手还是空的。
顾树歌想,她要找的东西可能在她包里。她的手机、钱包、钥匙和一些随身带的零碎东西都在包里。那个包应该还在事故现场。
沈眷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翻看口袋时,她的手并不稳,带着些颤抖,却察看得很仔细,一无所获,但她依然没有走。她开始解顾树歌的纽扣。
顾树歌立刻明白她在找什么了。
纽扣解了三颗,衣领敞开,露出两根红色的绳子,沈眷捏住绳子,把它拖出来,底端是一个符袋,黄色的,与一般庙里求来的没什么区别。
沈眷取下符袋,放进口袋。
第二章
这个符袋是沈眷送给她的,要她贴身带着。
顾树歌一向很听沈眷的话,珍惜她送的每一件东西,于是她就真的每时每刻都贴身带着。要带着符袋很简单,但要贴身带着,其实有些不容易。
因为贴身,于是意味着她不能把它装包里,只能放在口袋。可是夏天的裙子很少有口袋,有时候她出席酒会,也不会穿有口袋的礼服。为这个符袋,她真是绞尽脑汁,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因为这是沈眷送给她的。
也因为这个符袋,她最喜欢冬天。冬天她就找根绳子,直接把它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绳子的长度刚好让它垂在心脏附近的位置,这是最贴身的地方,也是最靠近她的心的位置。
现在,沈眷把符袋拿走了。挺奇怪的,她的身体被撞得很惨烈,衣服上都是血,但是符袋却是干干净净的,半点血丝都没沾上。
沈眷走到门口,又回过身,走回床前,顾树歌看到她弯下身,在尸体的耳边说什么。声音很轻,顾树歌凑过去,才听清楚。
她在说:“……你先待在这里,姐姐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她说完直起身,像是不放心,对着那具乱糟糟的、毫无生气的尸体,又说了一句:“你别怕。”
顾树歌看到她的唇角抿得很紧,全身紧绷,完全是隐忍悲伤的姿态,仿佛稍不克制,痛苦就会流露出来。
她也跟着很难过很难过起来。可是亡魂的悲伤好像只能在灵魂深处,她的心抽疼,感受着巨大的悲痛,可她的眼睛,她的大脑却很清醒,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幕生离死别的悲剧。
沈眷走了。
门外有一个穿着正式的男人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中为首那一个戴着副金边的全框眼镜,白大褂的领口处露出款式正式的西装和领带。看到沈眷出来,他们立刻走上前,态度很谦卑。
沈眷对第一个人说:“去现场。”
那人回复:“是。”
顾树歌认得这个人,他是沈眷的助理,叫林默,是一个很开朗带着点天真的大男孩,上一回见他时,他还开着玩笑,说:“顾小姐回来后,如果没有合适人选的话,可以聘请我当助理,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跳槽过来。”
她也很开心地说:“好啊。”然后又问沈眷,“姐,你答不答应?”
于是沈眷就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中有笑意,眼角带着些微温柔宠溺,看得顾树歌心跳都漏了半拍。
可是此时,林默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她曾经见过的开朗模样,守着本职工作,拿出手机,安排车辆。
沈眷也没有了那时的温柔笑意,她转头看向那几名医生,为首的那一个立即自我介绍:“沈女士,你好,我姓刘,是医院的副院长,惊闻噩讯,深感悲痛。”
沈眷哪有心情与他寒暄,刘院长也是场面上的人,不等沈眷回答,就连忙说下去,把来意表明了:“由于还未结案,所以顾小姐的遗体暂时还得存放在这里,请家属谅解。”
人已经没了,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查清死因,让亡灵安息,所以明智的做法是,家属无条件配合警方。这是常理。
但常理往往是无切肤之痛的旁观者提出来的。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精准无比地插进心脏。
听到遗体两个字,顾树歌眉心钝痛,又一次被提醒了她的死亡。只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的身边有沈眷。她转向沈眷,寻求安心。
可是沈眷,一向都强大无比的沈眷却没有说出任何让她安心的词句。她说:“安排两个人陪着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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