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盛熹苦笑道:“你有问过他为什么面露愁容吗?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这阵子除了你,哪还有别的什么让他烦心的。”
“说你是蠢货吧,你还气恼。宋誉,你有烦心过吗?人啊,不只是会因旁人烦心,有时也会因为自己内心的秘密烦心,哪一天你突然看透了自己,兴许你就明白阿从他为何心烦了。”
宋誉不解,他觉得丁盛熹这人麻烦,说话都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不懂为何之前薛从喜欢和他作伴。
薛从十六岁生辰那日,宋夫人头一次提起他的婚事,这让正快活地吃着螃蟹的宋誉心中猛然一紧。“薛从要搬走了”,这是袭上宋誉脑门的第一句话。
但薛从倒是镇定自若的,言笑晏晏,一派亲和。
“若阿从愿意,我便告知林家,让他们安排个时间,让你和林姑娘见一面。”说完宋夫人再次感慨:“你俩的八字合得真是好啊。”
饭桌上依旧笑声不断,可宋誉却烦躁不安,越望着薛从,眼眶越不自然地想红一红。
薛从意识到了宋誉情绪有些奇怪,只当是他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在耍小性子。薛从将扒下的蟹壳放到宋誉面前,温声道:“你吃,你爱吃的,是不是?”
宋誉没回话,只是点点头,静静地拿起蟹壳来,挖着里头的蟹黄。
宴席散了,薛从见宋誉兴致缺缺地要回房,便跟在了他身后。
宋誉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见你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心情可好了。”
“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宋誉不答。两人沉默地走到了鱼池边,站了一会儿,宋誉看着水光潋滟,不禁鼻头一酸。他回过头来,眼睛湿润,望着薛从,说道:“我知道那林姑娘,她是陈惜月的表妹,长得还不如陈惜月高呢,是个小萝卜。那陈惜月你也知道的,性子怪得很,不是什么好想与的,若要娶妻,绝不能娶这样的。哦,还有她那个朋友,叫岑灵犀的,生得倒是水灵,但是字不如你,诗不如你,画不如你,一点也不聪明的。她们这群姑娘,个个不顶用。”
薛从怔楞地听他讲了那么多,不禁笑道:“你倒是聪明?你倒是顶用?你那一堆小聪明都用在了偏处。”
“那你引我入正途,反正,我不要你搬走,不要你出府,不想每次找你还要递拜帖。我希望想见你时,你就站在我眼前。阿从,我们不要薛府了好不好,这里就是你的家。”
薛从突然想到,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宋誉便不再叫他“表哥”,而是像舅舅和舅母一样叫他“阿从”。
“阿誉,你这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不和你讲道理,我……阿从,若你不娶妻,我也不娶妻,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玩就好了。”
沉默片刻,薛从像是叹了一口气一般,伸出小拇指来。“拉钩。”
“什么?”
“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但没过几天,宋誉还是在家里见到了来做客的林家人。林家绸缎庄的名声响亮,京中无人不知,就连宋家平日里穿的衣裳大多也产自他们家。林夫人又是宠妃赵氏的亲妹,因此林家和皇室也算有了一层关系。林翠微生得娇俏,有几分赵贵妃的影子,宋夫人一见就觉得惊艳,望着林翠微露着满意的笑。
宋誉进了前厅后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其乐融融之景,他心中一时燥郁,却不知这情绪缘何而来,只觉得薛从脸上写着“骗子”两个大字。
宋夫人见宋誉进来了,愉悦地唤他上前。“这是林老爷和林夫人,这是他们的千金,比你小两岁,该叫翠微妹妹。”
宋誉只顾盯着薛从,看对方也望着他,并无半分局促之意,宋誉瞪了他一眼,冷冷清清地向一旁的三人点头示意。
待宋誉坐定,他们又顺着之前的话题聊开来,仿佛宋誉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林老爷道:“我府中种着一片玉兰树,薛小公子要是不介意,不如改日到我府上坐坐,让翠微带你去赏赏玉兰?”
薛从道:“如此便麻烦林小姐了。”
宋誉的目光在薛从和林翠微之间游移,他们一个清朗,一个娇羞,让宋誉心中更是不快。宋誉道:“表哥若喜欢玉兰,不如在我院子里也种一些,让表哥时时可以来赏玩。”
宋誉已经许久没喊过薛从“表哥”了,一时让薛从有些不适应,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初,道:“你那院子特意将花树移了,就为了有处地方可以练剑,这怎么能再种树呢,折腾来折腾去的,不是麻烦人嘛。”
“表哥。”
这声“表哥”带着三分怒意七分委屈,让在座的人愣了片刻后忍不住都笑开了。
林夫人用绣帕掩着嘴道:“宋小公子和薛小公子果然亲如手足。”
送客后,宋誉先行离开,薛从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走了一阵,宋誉突然停下,回身道:“你跟着我干嘛?”
“我看你心情不好。”
“我看你心情倒挺好。”
薛从不解,道:“是谁又惹你了吗,出门时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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