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他陪陆婧来南市试镜一部国际商业大片,本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最后不仅拿到了角色,还给陆婧加了戏份。蔚宁至今不知道这是否与他和TG总裁司秦之间的一点“过节”有关。此次影片拍摄续集,传闻导演有意换角。因公司的不作为,陆婧无奈之下求助蔚宁,并在电话中透露TG那位神秘的大总裁也会到场。
然而遗憾的是,TG只派了总裁助理出席,全权代表司秦负责影片的投资事宜。关于换角的传闻也是子虚乌有。虽然陆婧一再强调司秦人已在南市,还是让蔚宁怀疑陆影后只是找了个借口骗他过来,想再跟他谈一谈跳槽进她个人工作室的问题。
走神间,飞机穿过对流层,渐渐平缓下来。蔚宁取出手提电脑开始工作。他打了一会儿字,觉得邻座的人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
想起先前那位空乘,蔚宁叹气,尽量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可疑目光。然而对方不但没有回避,反而变本加厉地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
蔚宁有点尴尬。这种事遇到不是一次两次,却都不像这次,与这位胆大的好奇者一同缩在逼仄的空间里,避无可避。
任谁被这么看着,都不可能自在得了,何况他也确实迥异于常人。蔚宁关了电脑,想装睡来缓解尴尬,没想到对方先出了声。
“蔚宁?”理应是疑问的语气,男人却一反常态地十分笃定。
蔚宁一愣。熟人?怎么先前没认出来?难道是因为他习惯了躲避陌生人的目光,竟然从登机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发现吗?蔚宁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褐色眼眸,毫无防备地惊得呆在了原地。随着脑海深处记忆的复苏,他绷紧的脸慢慢放松下来,接踵而至的意外、疑惑和一丝欣喜同一时间塞满胸腔,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竟然有点恍惚。
男人好像不太满意蔚宁的反应,眉头微微动了动,然后伸出手:“你好,我是司秦。”
静默了几秒,没得到回应,男人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往蔚宁那边靠了靠:“或者,你可以叫我Ian。”
记忆中出自这个男人之手的独有的签名跃上眼眸,蔚宁嘴角抽了抽。失态不过一瞬间,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圆滑与世故让他迅速做出了一个客套的表情,并且从善如流地握住了司秦还没有收回去的手。脑子来不及组织语言,话已经从嘴边滑了出去:“是你……您。”
“真巧,您怎么也在这儿。”硬生生从惊讶转成恭敬的滋味不好受,手掌相握一触即离,蔚宁讪笑一声,随口寒暄了一句,又胡乱地拿起杯子喝水,以此来掩饰内心的颤动。
这张脸,他怎么可能忘记。连同脱去衣物后流畅的腰线、肩背微微突出的蝴蝶骨、两腿健美又不夸张的肌肉,甚至激情时粗重浑浊的喘息,高潮时隐忍又极具侵略性的失控表情……两年了,都还历历在目。
咳,想什么呢,蔚宁失笑。而对方在“嗯”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下文,似乎并没有要叙旧的意思,又安静地看起了杂志。
大概手里的杂志是要比他赏心悦目得多吧。蔚宁微微摇头,搞不清心里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更甚,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又一片灰蒙蒙的乌云。
再平常不过的一夜情而已,还是在特定的场合、错误的情形之下,由半推半就促成的一场颠三倒四的意乱情迷。却只有他,会因为两年后的再遇而微微失神。
工作是无心再做了。蔚宁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空乘推着餐车过来提供饮料。司秦抬手,朝蔚宁做了一个先请的手势。
“咖啡,谢谢。”蔚宁也不客气,从空乘手中接过饮品,就听司秦说:“一样。”
时间临近黄昏,咖啡还没喝完,空乘很快又来供餐了。
蔚宁:“炒面。”
司秦:“一样。”
蔚宁:“再来杯牛奶,谢谢。”
司秦:“一样。谢谢。”
飞机餐这么好吃?蔚宁看看餐盒,又看看身边的男人,得到对方礼节性的微笑一枚。
安静地解决完晚餐,蔚宁擦擦嘴,等空乘过来收餐盒的间隙,身边的人递过来一张纸片,如同两年前一样留了一串号码,末尾用花体英文签下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男人仍旧没出声,只对他点了点头,示意惠存。蔚宁接过纸片,仔细看了看。纸片略厚,背面带着航空公司的标志和花花绿绿的广告,好像是从刚才吃的炒面盒子上撕下来的。
名片?TG总裁大概还用不到那种东西。难道憋了这么久没说话,是因为找不到纸?不会吧……
明知道是自己胡思乱想,蔚宁还是有点想笑。司秦按了按额角,咳了一声,仿佛在提醒蔚宁别再研究那张纸了,这让他很尴尬。
蔚宁挑眉,翻了翻炒面盒子,从盒底抽出一张纸巾,将边缘沾有可疑油迹的纸片一层层叠好,塞进名片夹。比两年前那张酒店特供的纸巾好多了不是么。再说,这次也没垃圾桶给他扔了,那就先留着吧。
气氛似乎因此而得到了缓和,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因为发生过那一晚的意外,再去说场面话,就有点太过虚伪了。加上近期有共同的经历,两人自然而然地从天气聊到行程,从行程聊到电影,又从电影发散出去,几乎无话不谈。
蔚宁专注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当他褪去商界巨擘的表象,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场,多了点罕见的率真。或许用“率真”形容一个四十三岁的男人并不合适,但身边的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带给人一种新奇的纯粹感,又因阅历的沉淀,随性之中不乏稳健。与他相处,很容易被他轻易掌控全局。而正是这种全全拜倒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目眩神迷的同时又觉得,从初见时因身份产生的些微抗拒到此刻推心置腹、知无不言的局面,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是啊,一向严谨的司大总裁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要在餐盒上留通讯号码的地步?倒是因此让蔚宁回忆起了两年前与之相处的一些细节。毕竟是自己不告而别在先,过后也没有因选角一事向他好好道过谢,怎么好意思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话说回来,登机时身边坐着的那位女士去哪儿了?
蔚宁笑了。大概是今天太过开怀,才一时想得多了点。他一个籍籍无名的经纪人,怎么值得司大总裁为他费这么多的心思?
察觉到蔚宁的走神,司秦适时结束了对话,又向空乘要了一条毯子,顺手交给蔚宁。
体贴又不失分寸,永远是名流们最体面的通行证。蔚宁笑笑,顺从地接受了司秦的好意,就像知道这一场意外的邂逅,再怎么贪恋,最长也不过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又何必再扭捏。
然而命运,似乎就像二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一般,永远不会给人意料之中的答案。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无端弹下的氧气面罩惊醒了甜梦中的人们。却不存在侥幸,狂乱的气流和设备的故障为这座天际巨轮的沉没添上了最后的一砖一瓦。尖叫、嚎哭充斥了整个机舱。颤抖、战栗迅速盖过了原本的平静。生命的最后本该漫如长夜,却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匆匆地走完了这最后一程。
蔚宁头昏脑胀,只感到司秦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正将氧气面罩胡乱地往他脸上怼。他听见自己笑了,又听见自己说,他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他并不害怕。司秦愣了一秒钟,愤怒地揪住他的领子,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继续凶狠、固执地给他套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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