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全愣是挂着一个面子谁也不想拉下的蠢货。
死挣着一口憋了十几年的气。
秦九大概能够理解一点君晚白对百里疏的痛恨,也大概能够明白一点贺州和厉歆总是致力于给百里疏找麻烦的原因。其实作为他们那一辈的核心弟子,几乎所有人都对百里疏抱着微妙的情绪。
所有人卯足了劲互相竞争,总觉得大师兄的位置不是自己的就是自己认定的对手的。所以大家都轰轰烈烈认认真真地你追我赶,然后突然间地就有一个人横空出世,毫无预兆毫无道理,轻而易举地就拿走了大家追赶那么久的东西,而那人还是一副漠然不在意的样子。
于是之前的种种努力,互相之间的大放狠话就成了一个笑话。
偏偏横空出世的那个人还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眼里什么都没有,既不会觉得九玄门大师兄这个身份有什么了不起,也从不参与其他人的暗中争斗,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无端端让人憋屈。
那种憋屈感闷在胸口,久而久之就成了怎么也放不下的梁子。
不过秦九自认为是个比较冷静的局外人,他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发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君晚白他们对百里疏的针对有几分好笑。百里疏出现在人前的次数不多,但秦九曾经偶然遇见过百里疏一次,也是因为那次见面让他越发觉得什么挑衅敌意对这个人来说毫无意义。
下雪的冬天,他曾偶然在宗门没有招收徒弟的时候见过百里疏一面。那时他在九玄门雪下得最大山峰上,一边不动用真气往上爬一边喝一壶苦不拉几的酒。鹅毛大的雪飘飘忽忽地落下来,秦九忽然发现已经有人在山顶了。
那人披着厚厚的银色寒狐大氅,既像凡人一样畏寒,又像一座雕像。听见声响时,那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雪峰顶折射的阳光一样,冷且锋锐。他当时不由得停下脚步,只觉血液里奔腾着的血凝成了的冰渣。
秦九一贯觉得能在雪天如凡人一样看雪的,要么是心中藏着很多心事,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空茫茫一片。
百里疏无疑是最后那一种。
而对一个心中什么都没有的人做再多的挑衅,发泄再多的愤怒都是毫无意义的,就像你对着大山嘶吼,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都不会得到。大山不会因为你的愤怒而有任何情绪,也不会因为你的嘶吼而停止沉默。
只不过到了这种时候,秦九总算也是感受到了一回这么多年来君晚白他们的那种憋屈感。
不论你怎么挑衅那人都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里落不进别人的影子,就算是最后尘埃落定证明了自己的正确,也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歉意。
他们几人就像“身为大师兄,所以要保护好九玄弟子”这件职责所使必须做的事情下,百里疏选择的刀剑一样,那人只会将一切算得清清楚楚,至于刀剑本身是什么情绪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得不说,这种态度还真是既让人憋屈又让人火大。
秦九想着,抠了抠落在甲板上雾鸷骨头焚尽后余下的黑色灰烬。
秦九在甲板喝得烂醉的时候,君晚白在房间包扎伤口,沈长歌放任伤口一心给自己的扇子装上新的剧毒,厉歆盘腿打坐,楚之远和往日一样擦着自己的长剑,贺州不在自己的房间中。
百里疏依旧坐在自己的独阁里,仍旧是在靠着窗的地方,尽管指挥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战斗,最后亲手射出终止一切的一箭,他脸上仍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色。冰裂纹茶杯中的茶已经凉透了,不再腾出热气。
他合着眼,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索。
“金乌”没有被他收起,就搁在身侧,在雪白的狐毡映衬下,越发明亮夺目。没有被拉开弓弦的长弓气息内敛,看上去除了华丽一些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片刻,百里疏睁开眼,反手取出了一物——由闻人九赠予的那个原本装藏帝华兰的玉盒。帝华兰已经被他用掉了,此时装在玉盒中的是另外的事物。
一枚长方形状的血红晶体,棱角锋锐,光一照上去灼灼生辉。
玉盒打开的时候,周遭的空气温度瞬间上升,那枚血红色的晶体仿佛凝聚了无尽的热量,甚至连深沉的颜色都宛若是有火焰压缩形成。
炙热的气息一散发出来,百里疏脸色越发苍白。
他压抑着低低咳嗽了数声,无血色的指尖摩挲着玉盒的边缘。这枚晶体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蕴含着的热量,更在于其中封印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缩小了无数倍的,雾鸷的虚影。
哪怕缩小了无数倍,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虚影,雾鸷的威严仍然厚重且狰狞。
但就在雾鸷的气息散发出来的瞬间,放在一侧的“金乌”陡然爆发出更强大的气势,霸道至极地将它压下。
近距离感受这种气息之间的交锋,百里疏咳嗽得越发厉害,到后面已经咳出令人心惊的血,脸上透出几分疲惫。
“终有所获。”
他疲倦地轻声道。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百里疏推上玉盒的盒盖,敛去眉眼间的疲惫,淡淡地道了一声进。
第30章 关岭遗册
敲门前贺州犹豫了有挺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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