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哈特大人的脚不是用来行走的,而是用来飞行的。”这是吉尔菲艾斯对我委婉的批评。我的存在感,在无数的战斗和交锋中才能强烈地表现出来;而被称之为安定感的东西,对于从10岁起就必须面对人生艰辛与磨难的我而言,是一剂毒药。当然,在无限的旅途中,我也曾想像过星海对岸心灵花园的存在,希望在那里可以与某人惬意地憩居。而如今,透过落地窗俯视新无忧宫外由草坪、树林、喷泉、雕像组成的无限延展的花园,想到今后的无数个日子,我便也在处理公文的间隙作这样的俯视,被束缚的寂寞、厌烦和不安让我不由握紧胸前的坠饰。
“陛下,会议已经结束了。”复职不久的首席秘书官出现在门口,“大公殿下已经来了。”
“嗯,请他进来。”
受我委托,吉尔菲艾斯主持军事最高干部会议。大公在出任帝国宰相后依旧葆有元帅头衔,但是为了权力制衡的需要,实际上已经退出了军事决策的核心,甚至连日常服饰也早就换成了西装革履的文官打扮。要他主持这次会议是我一时兴起,原以为他会婉转拒绝,没曾想他很爽快地接受了。
“莱茵哈特大人感觉好些了么。”
伯爵小姐告退后,我们以轻松的拥抱开始了严肃的话题。
“好些了……提督们的意见如何?达成了什么共识?”
“我大致整合了一下诸位的意见。对牵涉进整个事件的三方面,即连内肯普、同盟政府、杨威利及其党羽,在对第一项的看法上,大家基本上形成了一致。用克斯拉的话说就是,能力不足尚且是可以谅解的,但整个事件及其后果皆是其个人的自私和怯懦所致,那么也就不值得惋惜了。”
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的宰相,试图体会他平静外表下的内心波澜。
“对同盟政府,比之诸位提督,星海对岸的民众应该更缺乏耐心了。”吉尔菲艾斯少年一般朝我做了个鬼脸。
“那么,对杨威利呢?”似乎这才是自己最关心的。
“这恰是讨论的焦点。反抗不公正待遇的退役军人,违反法纪的犯罪者,或者是帝国潜在的必须加以排除的威胁,很遗憾,在这一点上大家的意见难以一致了。”
“这也是料想之中的。”众人口锋相交的场景几乎可以想见,“吉尔菲艾斯的看法呢。”
“杨元帅确实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但是,目前的状况,我不认为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嗯,那个人看来当不成历史学家了。”
“呵呵,如果不是这样,莱茵哈特大人会感到寂寞的。” 他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温柔。
暗自苦笑,莱茵哈特啊,你的所思所想又岂能瞒他。既然已经知晓,也就无需掩饰。
“只是因为寂寞,就把数百万人送上死亡航行,我很冷血吧。”
“莱茵哈特大人是衷心希望更多的人更幸福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手被轻轻握住,暖流直达心田。
“战争呢?流血呢?”
“没有秩序的局面会导致无益的流血,乱世才更需要强有力的领导者。”
我没有听错,坚定而强势的,是吉尔菲艾斯。
“吉尔菲艾斯,你变了……是从政的关系?”
“也许是……不全是,因为莱茵哈特大人你也在改变。”
“变得多愁善感了?”我笑了。
“变得更像皇帝……也更漂亮了。”被他搂住。
“吉尔菲艾斯……”轻轻惊呼。曾几何时,因为他的不姑息,我们几乎彼此错过,而今的转变,让我一时无从理解。从他怀里轻轻挣脱,我对视着他道,“任用连内肯普是个错误,是我的错。”
彻底揭开溃烂的伤疤,流尽其间的黄脓,才是正确的处理方法。
“本该有更好的选择,所谓错误是这个意思?”
无言。虽然最初也考虑过其他人选,可最终还是派出了连内肯普。
他淡淡一笑,继续道,“恕我僭越,驻同盟的高等事务官,最初考虑的是我吧。”
如果是吉尔菲艾斯的话,以他明晰的头脑和无比的公正性,同盟政府应该不会自暴自弃才对,说不定还会因为高等事务官的个人魅力而对帝国死心塌地。但是,我又怎么可能让吉尔菲艾斯去到一个连自己的思念都遥不可及的地方。
内心隐秘而自私的情绪,不想被他探知,所以我连忙出声否认:“不……不是的。”
“呵呵,也有莱茵哈特大人不擅长的事啊。”
“呃?”什么和什么啊。
“比如撒谎。莱茵哈特大人撒谎的时候眼睛眨得很厉害。虽然很迷人,但是……”他俯身在我耳边,“无论做了什么决定,请不要一个人承担,不要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我的犹豫、我的苦恼、我的不安,吉尔菲艾斯都知道,而且感同身受;我的过错和失误他也都看在眼里,但是已经不会当面质问,而是要和我共同应对。一如千百个日子前的击掌盟誓,我们四目相对,十指相扣。透过肌肤,我感觉到他血管里的温度与激情,虽无形,却那么深沉有力,宛如恒星周围的磁场。有他在身边,爱我,念我,懂我,信我,此生夫复何求。哦,还是有所求的——
“我的决定,吉尔菲艾斯早就知道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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