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菲艾斯一脸愕然,莱茵哈特脸上则明明白白写了“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几个字。
“哈,我真是……对不起,没想故意瞒你。”认为可以蒙混过去的想法非常愚蠢,莱茵哈特是整个银河的皇帝,依然牢牢掌控着帝国的一切,这一点从未改变,尽管被禁锢在病房,心灵的翅膀却依然翱翔。他是怎么做到的?有人向他通风传话吧,奥贝斯坦或者是副官近侍。没必要深究了,毕竟莱因哈特的身体没有因此而过于劳累,相反,浑浑噩噩地卧床完全不理政事对他的伤害才比较大吧。
本来就是故意在瞒我啊,莱茵哈特并不满意吉尔菲艾斯的解释:“你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点。”
“我对你有信心的。”吉尔菲艾斯把莱茵哈特抱得更紧一些,“但是我不认为代表们见到你后可以全身而退的,我对他们没信心。”莱茵哈特知道的话,一定会亲自赶去的。
——吉尔菲艾斯,你还是不相信我,因为我的身体……我,难道已经成为了你的负担
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莱茵哈特悄悄咬了咬下唇,换上更为快乐的表情:“算了,今天是平安夜……我的礼物呢?” “不早了,等到明天吧。”吉尔菲艾斯把莱茵哈特抱回了房间,安置到床上。礼物——两人的结婚协议——已经准备好了,一想到这个,幸福在他脸上奔流四溢。
“我要去挂袜子?”莱茵哈特在被窝里眨了眨眼。
“会放到你枕边的,一早。”可不想莱茵哈特一大清早就光着脚去拿礼物。
“不行啊,没那个时间的。今晚你要和我一起睡的。”莱茵哈特拉住吉尔菲艾斯的袖子,“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只是睡在一起而已。”
急忙补充着,否则吉尔菲艾斯一定会断然拒绝。但是莱茵哈特的愿望并没有达成,刚洗完澡换上睡袍,侍卫便进来通报:“军务尚书求见,殿下。”
莱茵哈特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似乎听到了极不好的消息一样。 “我去一下。”吉尔菲艾斯内疚地望着爱人的表情,却还是迅即走向外间。
时间以比电子钟的跃动更为缓慢的速度过去,在熬过了体面的忍耐之后,莱茵哈特披上厚厚的睡袍,缓步向外走去。
“宣布参加的有多少?”吉尔菲艾斯的声音异常黯然。
“新领土的全部星系,这是当然的。请尽快定夺。”奥贝斯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怎么了。”莱茵哈特平静地问到。
“你怎么起来了。”吉尔菲艾斯转过身,语调立刻柔和下来。 “奥贝斯坦,回答朕的问题。”在外人面前,莱茵哈特决不会露出病弱的样子,他捡了一张沙发,以无人可比的优雅姿态坐了下来。
奥贝斯坦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己的主君,照本宣科地答道:“刚从海尼森得到的消息,罗严塔尔叛变了。”
Ⅲ
对于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变乱原因之多样推论,并不少于对于其罕见异色双眸成因的猜测。
罗严塔尔早年便建立了自己的武勋,展示出杰出的才华,但因其爱讲冷笑话的桀骜性格和风流倜傥的私生活被帝国军部高层认为是“问题人物”而冷藏不予重用。加入罗严克拉姆集团之后,虽然得以施展拳脚,对其得不信任感却并没有消失。“危险的猛禽应该用链子栓起来,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奥贝斯坦的评语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普遍心态。罗严塔尔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出任新星省总督兼自治领代表之后,银河上下对于其变乱的时间以及将以何种借口挑起事端已经不再是猜疑,而转化成了地地道道的期待。
罗严塔尔对于公众期待的回应,如他在12月24日中的通电所宣告的,“目前的银河帝国已经背离了建立时的初衷,不再是心智坚定而坚强者可以构建梦想的地方,而且它已经或者将要不再可以称之为帝国了……如今坐在狮子之泉发号施令的,是以卑下的手段攫取了至上权力。我没有听从其命令的义务。同理,银河中所有与我秉持同一理念的人,也没有听从其命令的义务。但是,我们都负有同样的责任,对抗非法权力促使大政归还的不可推卸的责任……”说辞冠冕堂皇,同时迎合了一些人隐蔽的欲望,因而鼓动了半个银河。然而平心静思仔细推敲的话,不难发现这份通电中值得商榷的地方。坐在狮子之泉发号施令的,其权力是在众臣的见证下由皇帝陛下亲自授予的,并且当今皇帝仍然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健在,罗严塔尔将矛头无疑是指向帝国最高权威的意图可说是昭然若揭。因此,狮子之泉26日以皇帝的名义发出的训令,即责成罗严塔尔收兵并且立刻前往费沙述职,遭到了海尼森方面的强硬回复:“现在的训令已经不是皇帝陛下意愿的真实表达,不能接受”。
事态的变化让银河上下对罗严塔尔变乱的理由有了新的认识——他本非池中之物,且性格傲慢恃才傲物。当年投向罗严克拉姆阵营只是为了营救挚友,后来虽然不断以显赫功勋表现出他的忠诚,但危险的语言和行动也时时有所表露,甚至因为私藏罪人而接受皇帝的调查。以往观今,其陡然变乱也许是受了皇帝病情的刺激,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向莱茵哈特发出挑战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也说不定。正如昔年部下所回忆的,罗严塔尔曾不无感慨地表示,“身为武人,能与陛下处在同一时代是一种荣幸;但与陛下处在同一阵营,则是莫大的遗憾”。这种推测完全符合当事人的性格,并且在时机上也十分契合,因而成为王朝公开历史文献中常见的记载。然而,文献只是无生气的死去的文字,历史和真相却是扁平框架所不能全部包含的活生生存在。纷纷将注意力的焦点集中在第一现场的新闻界和舆论并没有察觉,决定新帝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叛乱事件的最大因素正在他们身边。
时间追溯到这一年的12月初。天气让狮子之泉三楼通向皇帝寝宫的走道噤若寒蝉,奥贝斯坦走过的时候,值戍卫兵更是忍不住倒吸冷气。那家伙怎么又来了,卫兵心里嘀咕着,却不得不履行为之通报的义务。原来大公已经明确指示过,陛下养病期间禁止任何朝臣觐见,但是在奥贝斯坦的强势要求以及陛下的御旨同意下,陛下病室的门却在吉尔菲艾斯不知道的情况下向军务尚书而敞开了。
“今天有些突发事件,所以很遗憾要陛下午餐时候来打扰。”奥贝斯坦不带任何歉意地道。
坐在床上的莱茵哈特放下汤勺接着道:“大公现在在哪儿?”被打断了午餐倒是在其次,关键是别让那个爱操心的人知道自己没有安心养病。
“大公殿下目前正和司法部的弹劾文书作战,所以今天中午怕是不会过来了。” 奥贝斯坦很有效率地用一句话讲述了两个事实,接着又扼要介绍了大致的事态。
专注地听完奥贝斯坦的话,莱茵哈特给出了同样扼要的评论:“无聊!”
“陛下不干预么?”
“很少见嘛,奥贝斯坦,对大公的处境如此关注。”嘲弄奥贝斯坦成了莱茵哈特卧床养病以来为数不多的乐趣,“但是,连应对这种小事的能力都没有的话,大公也就不值得军务尚书阁下关注了——是这样吧。”
奥贝斯坦注意到莱茵哈特说这话时的神情,是如晨曦一样坚定的闪光——皇帝对大公抱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任,当然大公也从来没让皇帝失望过,所以他才能如此淡然。但是,面对接下来的事,皇帝又会做何反应?“就处理这件事本身而言,臣对大公殿下的能力并不怀疑。但是由此引起的连锁反应却不能忽视。”
“连锁反应?”莱茵哈特开始无意识地咬指甲。
“当权者接受地位低于自己的人的询问这类事,会开创非常恶劣的先例,会最终导致帝国权威的荡然无存。应该对肇事者严加惩戒。”奥贝斯坦目无表情地注视着皇帝的小动作。
莱茵哈特在一阵子沉默后低声道:“但是,我宁可让人偶尔发出一些不实的批评而免于受到惩罚,也不要让所有人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丧失了批评其上司的勇气和能力。”
“这是……大公的观点?”奥贝斯坦以惊人的自制力让自己没有提到杨威利的名字。
“这是朕的观点……不过,你所说的连锁反应不只是两三个文官的小伎俩而已?”虽然表明了自己理智上的立场,莱茵哈特对弹劾者的敌意和疲态还是明显地表露出来。
“陛下明鉴。臣更介意的是,弹劾会成为目前手握实权的某些人反对大公殿下的导火索。”奥贝斯坦并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若明若暗地回答。
“某些人是指罗严塔尔。”并不是问句,对于罗严塔尔的走向,自己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陛下也认为那个男人在日后作乱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吧。”奥贝斯坦冷冷地问道。
日后,他明白是什么时候,留到日后,必将是个大问题。所以,莱茵哈特问:“有对策了?”既然已经提出问题,以军务尚书的能力,估计十有八九已经有了不止一个答案。
“是的。”再一次,军务尚书没有让上司失望,“请陛下御召罗严塔尔回费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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