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尔带着满嘴的血加入了他兄弟们的队伍之中[1],被派去跑漫长的山路。在他们以为避开了长者们的监视之后,他们朝他扔石头。阿泰尔跑啊跑啊跑啊跑。
——
在村庄糟糕的小集市里(比耶路撒冷的露天市场要平庸得多)阿泰尔正在挑选着货物。在他想要战胜马利克漫无目的的怒火的决心之下,他能为马利克准备些什么的枯燥想法汇聚成了一股愈加阴暗的狂怒。是一场有关意志力的愚蠢较量让他在他丈夫的指令下来到集市;是一种愚蠢的、固执的傲慢驱使他来证明他不会被这些琐碎小事打倒。
然后一只手抓住了他松垮垮的衬衫后部,猛地将他往后扯。松散的衣带勒着他的脖子,他本能地一甩手,猛地用手肘朝攻击物撞去。反击没有成功,但是对方松了手,阿泰尔转过身,而阿巴斯从他身边退开几步。
他圆碌碌的湿润眼珠骨碌骨碌地在眼眶中转了几下,然后绕着阿泰尔审视地踱着步,脸上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伟大的阿泰尔”,他说,“你居然还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你的丈夫一定穷得可怜。”
“我身上穿的衣服是我自己的,”阿泰尔说。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一名刺客的,”阿巴斯欣然地挑明了这一点。看着阿巴斯从他身边退开,阿泰尔咬牙切齿地想:(一想到这个男人从他那里偷走的那些东西)不要费事继续纠缠下去了。一位妇人从他们之间穿过,避开阿泰尔走去跟他身后的商人讲话。
“走开,阿巴斯,”阿泰尔说。
阿巴斯反对地用舌头发出啧啧声。“你居然这样跟我讲话?你的丈夫会怎么看待你的行为?我本以为他会好好调教好你的。”他将一只手放在身侧的刀柄上,缓缓地将其从刀鞘中抽出。他健壮的骨架让他的肌肉随着每个细微的动作而抖动着。他故意淫笑着朝阿泰尔抛了个媚眼,然后正眼看着他的脸。“或许他还没恢复好到能开始调教你?或许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你应该被送给一个完整的男人,或许是几个——”
他的右边传来一声尖叫,但是这声叫喊并不出自阿泰尔的喉咙。他一拳打在了阿巴斯口吐恶言的嘴巴上,他的嘴巴就是他那丑陋的胡子下一条卑鄙无耻的血红的缝。阿巴斯挥拳还击,两人卷入了一场打斗之中,就和他们还是男孩时一样。这个男人掌握着的(或许没有其它活着的人所掌握的)比阿泰尔有利的因素是与他长期对战的熟练。阿巴斯并不占优势,但是他学得很好。
同时,阿巴斯装备着武器。他抽出一柄短刃,看到阿泰尔从刀刃的攻击范围内碎步退开后,他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笑了起来。在他们身边的人们渐渐聚拢过来,有人大声呼喊着卫兵,一小群低阶刺客们带着好奇的目光和犹豫不决在观望着。“你永远都学不乖,”阿巴斯对他说。
阿泰尔原本可以完胜他。这甚至不会是一个费力的胜利(即使手无寸铁、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他右手臂上没有传来一阵突然的拉扯的话。来自四面八方交头接耳的杂音瞬间都集中到了责备的话语上。阿泰尔看着马利克(肯定是被一个担心的村民叫过来的)。没有任何话语他能挤出喉咙、滚落嘴唇为他自己提供足够的辩解,他会承认的说辞一点都没有。
马利克一巴掌打得他偏过头去,然而阿泰尔默允了。
“他无缘无故地攻击我,”阿巴斯宣称道。
“我不相信,”马利克平静地说,“不要碰我的妻子,阿巴斯。不要和他讲话。”然后他紧紧地抓着阿泰尔的手肘将他拉出人群。他并没有暴力地拽着阿泰尔,但是他手臂上愤怒的紧握就像是某种猛禽的利爪,令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他们僵持着走到了马利克屋子的门前,阿泰尔侧过身子,因此当他被推进门的时候他轻松地进去了。而怒气冲冲的马利克尴尬地撞了上去。“你没有权利——”
“我有权利保护我自己!”阿泰尔吼回去,“或许我应该让他告诉每一个听着的人你的鸡巴小得他妈的不足以教会我我的地位。我应该让他扒光我的衣服然后让他色眯眯地盯着我的身体看吗?这让你满意了吗?”
马利克朝他笑了起来。
阿泰尔是如此迫切地想狠狠揍他一顿以至于一阵血腥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法律是完完全全站在马利克那一边的,他与阿巴斯发生争斗的举动没有任何得到宽恕的机会。但是是那阵笑声令他火冒三丈,撕扯刺痛着他的皮肤,直到他的身体伤痕累累,直到他的胃里(充其量是恶心)翻滚着灼热的怒火。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马利克说(如此的深思熟虑),“既然你似乎无法领会我的话,那么或许你会从我的鸡巴上学到点什么。”
瞬间,阿泰尔身体的每一寸都降至冰点。
“这种恐惧是最近才出现的吗,阿泰尔?在你得知你是什么而且你自己的鸡巴毫无用处之前,你的童年究竟是怎么样的?”马利克的话语利如刀割,显然企图在一处暴露的伤口上撒盐。他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近得足以端视阿泰尔的脸,好像他在看着一张拙劣的地图一样。
“如果你想要我做些什么,直话直说,”阿泰尔说。他并没有看着马利克,他的视野因尝试着看向除了他的丈夫之外的其它任何东西而模糊一片。那些话语本身,一旦说出口,就像砾石刮磨着他的口腔,而灼烧刺痛的恶心感从他喉咙深处涌出。当他终于看向马利克,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那里没有任何欲望的迹象。“你应该让我先去洗个澡。我浑身都是阿巴斯的污物。”
“我不想要你,”马利克说。接着,“呆在这。”他转身离开了。
——
马利克的屋子里并没有很多东西。他父母居住后留下的物品要不就是在需要时期被卖掉了,要不就是在马利克不在的时候被偷走了,要不就是被送给了更有需要的人。屋子里有两张床,一些零碎的杂物还有衣服整洁地塞在筐子里。食物是每天从集市上买来的,料理完后用老旧的盘子端上。
这个家或许一直以来就是空荡荡的,因为里面完全没有生活的气息。如果卡达尔留着点东西(他一定有,他看起来就像是会这么做的那种人),那些东西肯定都和其它的新手们被塞在训练集舍里了。马利克一无所有,除了他的衣物和武器。
阿泰尔小小的一袋物品几乎算不上什么增长,仅仅是在他睡觉的地方旁毫不起眼的一小堆。他来回踱着步,走到一堵墙脚跟下,转身,往对面的墙走去。时高时低的人声从墙后传来,一群刺客走向大门的时候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他们很年轻,他们大多数人发出的过多噪音令人难以忍受。阿泰尔背靠着墙,蹲下身来拣起他的剑。将刀尖立在地上,然后用前额抵着它。
——
马利克在下午期间招待了几位客人;大部分都是简短的寒暄。拉乌夫带着问候来拜访了,小心翼翼地送上一顿煮好的饭菜。他没有直接挑明说他得知了集市上的那场打斗,但是消息肯定不胫而走地传遍了整个集市和山顶上的鹰堡。他们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新人们欠佳的表现,拉乌夫愈来愈逼近地意欲询问某些他说不出口的东西。而马利克只是平静地回复着那些说出口的话语,而对那些未被提及的东西置若罔闻。
马利克再次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满脸都是过度生长的胡茬,尽管度过了长长的一日,他的皮肤仍透着健康红润的颜色。他给了阿泰尔一点剩下的食物(他接受了,因为他饿了),随后在他床上坐下来。
“吃了,然后去洗个澡,”马利克命令。
阿泰尔什么也没说。他吃了食物,吃完后将盘子放在门旁那一堆杂物里。那个时候马利克半睡半醒着,痊愈了一些,但是仍然不健康。阿泰尔倚着墙蹲坐在他的位置上(屏息凝神),等待着他随着夜晚的降临逐渐进入深眠。
——
阿泰尔只被允许“去洗个澡”。他机械地爬上马利克的陋舍难看的屋顶、看着衰退的日光缓慢地从天空中消失纯粹。他站在夜色之中,呼吸着微凉的空气,看着最后的几位村民们回到他们小小的家中。邻居家的孩子在哀求着食物,他的母亲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作为回答。集市在近距离内已经看不见了。
他伸了个懒腰。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得知了他自己是一个omega,他认识到了——一个瘦小的、担惊受怕的小男孩——他的身体再也不会属于他自己的了。Omega是母亲和妻子,他们的身体生来就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欲望和生育嗷嗷啼哭的婴儿的。赢得了最高大导师的青眯为他夺得了自己命运的所有权,而不是他自己的身体的。他唯一拥有的一份宁静源自于他对自己身体筋骨完完全全的掌控。这些仅仅只属于他自己的部分,这些酸痛的、被忽视的、几周以来没有好好锻炼的他自己的身体部位。
每次舒展都带给他一种愈见加深的平静。当他感到全身都暖和而柔韧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颗星星正眨着怀疑的眼睛看着他。他左右晃了晃头,然后在摇摇晃晃的屋顶上半蹲下来,弓起身子,开始了一场长跑。
哦,他跑啊跑啊跑啊跑。
——
阿泰尔顶着一头湿哒哒地滴着水的头发回来了。他一手攥着他的衬衫,另一只手臂下夹着他的靴子。马利克坐在门前的板凳上,明显在等着他回来。
“我洗干净了,”阿泰尔说。他将鞋子扔进门,把衬衫丢在马利克坐着的门对面的矮凳上。在下午纠缠着他的(灼热的、流动着的)恐惧消褪成了冰冷的决然。那是一个必须立刻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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