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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忘得掉啊，莱拉别开玩笑了米库里奥在哪？”史雷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一点都没有把莱拉的话当做玩笑。

“史雷，”她的话语突然温柔起来：“关于这件事我们明天，或者晚点再谈好不好？”

“什么？”

“我想米库里奥现在一定不想被打扰，他……”莱拉的话被金属彼此摩擦的刺耳响动打断，史雷看到出地的守护者站在门外正在用清理着他的烟斗。老村长看到全屋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他重新点燃烟斗，刚想把几根崭新的烟丝递到史雷手里却被他礼貌的拒绝了。村长别没有表现失望，只是靠在门框上一口口吸着烟，烟草的焦香在空气中扩散。

“好久不吸烟了抽几下还真是不舒服啊咳咳。”老村长咳嗽了两声，把烟灰磕在楼梯上。

“那个……”

“他去卡姆兰了。”这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像武器般厚重地弥漫开来，混着烟草的味道一起充满了整个房间。史雷连招呼都没打，从散落满地的行李中抽出一团布料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卡姆兰神殿的方向冲去，仿佛只是道别也会耽搁掉无数年。于是他就这样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朝着自己命中的劫运一头撞去，头也不回。

“告诉他没关系吗？”莱拉并没有阻拦史雷迫不及待的脚步，只是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

“你难道觉得瞒着他有用吗？史雷也不笨早晚都会察觉，这是他们两人必须面对的考验，轮谁也挡不住。”

夕阳西下的时候史雷看到整片森林都在燃烧，尘土与寒气泼洒在地面，黄沙溅在裤腿上他却毫不在意。他跑得像一只小山羊那么快，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踩过几朵在路边静静绽放的石楠花。空气在阴影下打着瞌睡，路过的小溪里唱着不眠歌声的鱼类尽情游动。眼前的世界是如此的光明美丽，仿佛一个金碧辉煌故事的开端。史雷并未因为这些美丽而驻足，风声呼啸着从他耳边划过，尖细的树枝划破他的脸颊也无法阻止他的步伐。触感和疼痛正在离他远去，身体仿佛只是制约他的空壳，此刻他如同一颗被抛弃在天际尽头的流星，冲破一切阻碍向着他的终点奔去。

史雷眼前像走马灯一样自动播放起他和米库里奥携手度过的日子，画面充满了零碎无趣，并且无比细索的日常琐事，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画面和场景。而就是这些单调的画面在史雷背后不停催促着他的步伐，狂奔中的他只好苦笑着承受着鞭策，让脚步迈地更快了一些。沉厚的夕阳覆面而来，覆盖过他的眼睑，没过他的手指，最终与史雷融合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

然后，在开满紫色鹫尾花的山坡上史雷看到了被殷红余晖包裹的神殿，一条靛青色的幼龙逆着光站在悬崖边，他头颅高昂，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悲鸣。史雷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周围的空气被污秽充满，他知道那条龙就是自己挚爱之人的化身，史雷后背因震惊冒出了冷汗，可他却依旧不禁为眼前美丽的神迹发出感叹。

“米库里奥！”他终于停在了山脚下，仰着头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喂！你听得见吗！”他朝着远处的金色神殿奋力呼唤，挥舞着强壮的手臂。眼前暮色如黄金一般璀璨，每一缕光芒每一朵云朵仿佛都在回应着他的呼唤，但没有一声咆哮回答。于是他干脆地坐下来，坐在这颗不足几平方米的土地上，等待金色的黄昏低落，等待来自几十米远外的呼声。

龙型的米库里奥并没有向他袭来，而是侧过身，紫水晶般的瞳孔中闪着亘古不变的温柔仿佛在回应史雷的呼唤。清凉的秋风掠过脸颊，一路吹上前额的短发，让史雷微笑的嘴角开出一朵花。他还记得我，就算凭魔化也记得我。他在心底快乐地偷偷默念。龙的视线很快就和史雷错开望向另一个方向，还不等史雷上前迎接他便先一步抬起翅膀向他俯冲而来。

就算是幼龙力量也同样不可小觑，坚硬的龙翼架住史雷的身体将他托到空中，冰冷的鳞片搁在他的肚子上一阵生疼。米库里奥在天上飞了一阵后抖动翅膀，把挂在自己鳞片上的史雷甩到了一棵茂盛的枫树上，他的身体坠在树叶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米库里奥你做什么啊！”史雷从树上跳下来，跺着脚抖掉挂在身上的树叶，大声向天空中的龙喊道。米库里奥没有理会他的抗议，他只是调转身体让自己的目光望向出地的方向。

“你是想让我回去吗？”龙点了点头。“别闹了你也要和我一起回去！”他踮起脚尖向高空拼命伸着手，却连米库里奥的尾巴尖都够不到。

史雷没有退缩：“一起回家吧，好不好？”史雷歇斯力竭地呼唤着，回应他的是一声带着犀利风声的怒吼。干燥的空气里鼓吹着千万只透明的飞鸟，史雷眯着眼睛盯着米库里奥的一举一动，他看到他扑打着尚且幼小的翅膀向着神殿的方向飞去。

眼看米库里奥就要飞出自己的视线，史雷急忙冲进森林通过狭窄的小路冲上神殿所在的悬崖，喘着粗气的他提前一步挡在米库里奥的面前。

“现在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史雷脸色凝重地扬了扬手，将从出地小屋带出来的白色布团抖开。尽管整洁的导师斗篷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有些发黄，如同陈旧的书页，但后裾古老的蓝色纹路依旧和多年前一样在秋风中左右摇摆，仿佛在讲述着历史长河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故事。史雷将外套在披在肩上，低下头时他注意到胸口前有一块格格不入的污渍与褶皱。“这里，你等下可得帮我洗干净。”他像是默默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微笑着用手掌将那块污渍攥紧。

“等下弄疼你可不许哭哦。”悬崖上的风明显吹得更猛，白色的斗篷在他身后尽情舒展着，好像随时都会带着史雷飞上高空。他抽出腰间的礼仪剑，胸膛上下起伏着：“来吧米库里奥，这次该轮到我叫你起床了！”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低头，笔直的望着空中的幼龙，仿佛他的视线可以刺穿坚硬厚重的鳞片直抵米库里奥的心脏。在这一刻，除了落在身上的蓝紫色晚霞，史雷不需要其他东西。

迎着几乎泯灭的夕阳，他不顾一切地奔向自己心灵的归宿之地。米库里奥也俯下身，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归与登场。史雷向前坚定地迈了一大步，举过头顶的礼仪剑斜着劈向冲向自己的龙翼，刀刃即将擦到鳞片时他犹豫了一下结果扑了个空，米库里奥灵巧的躲过他的攻击。

“放水估计会输得很惨啊，真是的米库里奥你也手下留点情呗。”他迅速转过身压低重心冲向米库里奥的身下，进入龙影的范围后他从下至上抬起臂膀，刀刃砍中米库里奥的脖颈，却又被钢铁般的鳞片弹了回来。一直没有动静的米库里奥趁着裆下史雷攻击的空档猛地转身，长杖一样的龙尾扫在他的腿上。史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躲过如雨点般落下的攻击后站起身，他冲到断裂的墙垣边扯下几块破烂的土块，在手中捏碎后像米库里奥的方向扔去。扬起的细碎灰尘钻进米库里奥紫色的瞳孔中，他疼的低下头发出低沉的吼声，史雷借着地面上的石块趁机跳到空中，抬起腿从高处踢中龙头。

“米库里奥够了吧！现在还不晚，赶快恢复理智吧！”没人回答。史雷翻了个跟头躲过锋利的爪子，努力寻找着可以不弄伤恋人结束战斗的方法。

“放弃吧史雷。”玛奥特拉斯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这个天族小鬼为了不让你回到我身边可是拼尽了心血，你就心怀感激的回去吧。”

“别开玩笑了！说到底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的吗！”史雷冲着一片虚无吼道。

“嘿我可是让你回来逍遥了这么长时间还怪我啊？本来还想给你出点主意净化这孩子呢，既然你不领情就算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帮米库里奥史雷赶紧道起了歉。“好好好我错了你倒是快说！”

“简单来说就是天族小鬼觉得你在我身边受委屈了几百年，想代替你的位置完成剩下的净化。真是的我是这么恶劣的人吗，史雷你倒是评评理啊这么多年我欺负过你吗！”

“是吗，他竟然想了那么多……”他没有理会玛奥特拉斯的抱怨，握剑的手垂了下来。他一直认为并且坚信自己和米库里奥的关系是对等的，至少几百年前是这样。这几百年间米库里奥的心情也好，想法也罢，史雷全都不得而知，这一刻史雷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相隔的无数个春秋竟然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幢几乎不可翻越的高墙。

就在他沉思的空隙间米库里奥抬起翅膀，结实的一掌击中史雷的后背。喉头一阵甘甜，几滴鲜血顺着史雷的唇角留下。史雷的视线被朦胧的水雾笼罩让他几乎无法看见米库里奥的身影，泪水裹着血滴啪嗒啪嗒落在导师披风上，扩到了胸前的污渍。

“米库里奥，你错了。”他扔下礼仪剑，直面米库里奥的眼睛。右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左手垂在身侧，具象化的淡青色气体汇聚在紧握的拳头，一只庞大的雄狮威风凛凛地裹住他的胳膊，粗重茂密的鬃毛呼啸，雪白獠牙仿佛也带着浓重的腥气，似乎下一秒就会将面前所有的敌人撕成碎片。当米库里奥冲到面前时他抬起手，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左手击中幼龙柔软的腹部。

“虽然和大家分开很痛苦，自己一个人沉睡也很寂寞，可是我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感到过后悔，也从未觉得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相比有什么不公平。”米库里奥的身体因疼痛而扭曲着，缠绕在他周身的污秽逐渐散去露出人型。他跪在地上，抓住恢复本身模样的恋人的手将他拥入怀里。他们的拥抱仿佛是在仇恨空气，似乎要把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肋骨中去，永不分离。“被时间所抛弃，几百年间净化大地也并不是负担，因为这不是我们的理想吗米库里奥？”他轻抚着米库里奥散乱的白色发丝，在他耳边呢喃着。

“你真是个笨蛋啊米库里奥……”他咬着牙，勉强使自己看上去在微笑。而米库里奥似乎还是像平日那样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大睁着，脸色苍白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这次和拯救世界无关，请让我做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导师吧。”

史雷本不想在离别前落泪。可是不听话的泪腺不停分泌着清莹剔透的水滴，泪水热辣辣地淌过脸颊，留下的却是一片冰冷的水痕。他像孩子一样用袖口抹去模糊了视线的泪水，他攥紧米库里奥浅薄的肩膀始终拼命大睁眼睛想多看亲爱的人一眼。米库里奥用力地看着他的背影，丝毫不觉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米库里奥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比起这个世界还要喜欢你。”

“嗯，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不要再哭了。”

“你才是不要哭了，眼睛都要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