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他的双脚就是无法移动,仿佛在沙土里生了根。
***
“我得去找斯佩多。”
媒体上铺天盖地插播海啸灾难消息时,云雀听到骸的声音。毕业活动全部中断了,同学们聚集在餐厅忧虑而沉默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你要去海啸区?”泽田吃惊地说,引得库洛姆、弗兰他们全都扭过脸来。“前辈,连并盛沿海都交通管制了,更何况国外……你要怎么……”
骸当然知道这些。斯佩多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那里是海啸最严重的地带。他也知道去当地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个词让他的四肢发冷。但他无法待在这里只是等着。
他的视线茫然四顾,一瞬间和云雀相重。骸不想让云雀看出自己的失常,但那黑色眸子的光芒已经穿透了他。云雀没对他说任何话,只是掏出手机。
“草壁,我要动用我的准备金。——做海啸援助的项目。我记得风纪财团在那边有几个海外厂区?”
这下子泽田他们也全转向了云雀。骸惊讶地看着他。草壁的声音结结巴巴。“恭先生,我们在那里的业务本来就一直没和当地谈拢……您执意要去的话……”
云雀停顿了一下。于是骸接了过来。
“我去谈。”他说罢又想起要征求意见。“可以吗?”
“可以。”云雀果断道。“从今天起你是正式员工了。”
他们在当天晚些时候就直接坐风纪财团的私人飞机去了斯佩多失踪的地方。寻找的过程并不算顺利,海啸区环境十分恶劣,接连几天他们睡在帐篷里,骸总失眠,而云雀原本就浅眠,也谈不上什么真正的休息。但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一天夜里,骸在黑暗中悄悄坐起来,他克制住呼吸,但很快听见一阵窸窣,知道云雀也爬了起来。“抱歉,恭弥……我只是……”他深吸一口气,心想好在黑漆漆的云雀也看不见他。
“只是突然在想,我们会不会永远找不到那家伙了。”
云雀没作声。安慰人实在不是云雀的强项。
“斯佩多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他跟我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上大学的时候,所在的社团出过一次事故,因为他们和一些社会上的人发生了争执,有个女生在混乱中被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他一直觉得那姑娘的死是自己的责任。”
“他总是那样子,爱挖苦人,很多时候好像是个油滑的人,但他给了我一个家。……而我最后跟他说的话竟然是我要从家里搬出去。”
六道骸抱着膝盖,慢慢把额头抵在上面,合上眼睑。
“我觉得他那时想告诉我什么,现在我猜到了。”
并不是长大了就一切都会变好。人生的五味才刚刚开了个头,甜在后面,苦也在后面。
许久,骸不再说话,因为他感到云雀的一只手摸索着放上了他的肩膀,然后在他后背上笨拙地轻拍了几下,就像拍一个婴孩。在遥远的星光无法照亮的地方,他们亲吻了彼此的嘴唇。
***
他不能。因为他们都是中年人,理智的懂得分寸的成熟的该死中年人。所以他钓竿空悬,只是静静看着鱼儿归海。
原本、应当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次,大海替斯佩多做出了决定。
当滔天巨浪从远处涌来,没过他们头顶的前一秒,斯佩多忘却了一切。他花十余年建立的壳,被大自然的暴力瞬间击碎,他忘却了他们分开的原因,忘却了从前的伤痛和固执,死亡面前他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唯一的本能:去拉阿劳迪的手。
斯佩多醒来的时候是在临时医院里。他视野模糊,只看见床边趴着的人有着月白色的头发。
他费力地勾勾嘴角,哂笑了自己。
是不是只有这样……是不是只有毁灭级别的天灾人祸,才能逼他正视自己的内心,只有那巨大的末日洪流才能把他们推向彼此?斯佩多不知道。他眼下只能看到既成结果。随着他的轻微动作,阿劳迪已抬起头来。
“你还是这样,一点动静就醒。”斯佩多说。
阿劳迪对此未予置评,只是说:“骸来找你了。”
他起身走出房间,去叫站在门外的六道骸,然后就留在了门口。门的另一侧,云雀恭弥靠墙站着,这是他和阿劳迪第一次见面。
“你就是骸的……?”
阿劳迪没问完,云雀却听懂了,“嗯”了一声。他们都知道,病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们将要开始新的时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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