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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

方犁听出这是前人所作的一首诗,名为《国殇》,那歌者唱得慷慨悲凉,剑舞亦端庄凝重。直至唱到最后一句“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时,歌者反复咏唱,渐至寂寂无闻,台上舞者亦凝住身形不动了。

一曲歌舞完毕,台下两位观众却端坐未动。方犁扭头去看邝不疑,就见他坐在席上,一手支颐,神情中有些怆然。

方犁忽然想起当日甜水城旁那些新起的坟丘,心里不由难过起来。正待出言宽慰他两句,就见邝公子忽然精神一振,拍着手大声喝了句好。

恰在这时,旁边高处也传来叫好声,众人回头看时,就见不知哪家妓馆的阁楼上,正站着几个人,也朝这边拍手鼓臊。七娘也不理会那些人,只接过邝不疑递去的帕子擦汗,道:“如何?”

邝不疑此时又没了正经,含情脉脉看着七娘道:“好!真是好舞!今年长安城的舞魁娘子非你莫属!”

七娘瞪他一眼,佯装恼怒道:“就是一张嘴甜罢了!”

邝不疑附在她耳旁,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七娘便嗔怪着要打他。方犁见他二人又闹起来,忙站起身要告辞回家,邝不疑也不甚留,临行前只叮嘱他,叫他诸事放心,在家安坐便可。

第二日,邝家侍卫小四便到方家送信来了。据小四说,他亲自去南营里问了,也见着贺小郎人了,果然一切安好。小郎听说三郎惦念,还教他告诉三郎,不日便可还家一趟,教他也要保重身体云云。方犁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夜间每每想起邝不疑的那句调笑话,心情不免有些异样。一边忍不住要惦念贺言春,担心他衣物带得不够,夜里害冷;一面却也疑惑起来,不知道这份心意,到底要算作什么。

到十月底时,北风渐冷,方家去北边的商队返回京城。方犁每天和墩儿李财等人清点货物,整理账目;他本来托人在两市里打听铺面,如今有了回音,也要带李财和人谈价钱,日逐忙得脚不点地,再也没心思理会余事了。

这日傍晚,他骑着马带墩儿从外头回来,已经觉得冷风刷得脸疼,一路只盼着早点进屋暖和暖和。到家后,墩儿替他牵马去马厩,方犁一边呵气暖手,一边跑进了门。就见院里站着一大群人,都围着一人说笑。见方犁回来,六儿忙跑过来,道:“三郎三郎,你快来瞧谁来咱们家了?”

方犁一抬头,就见人群里最高的那一个,正含笑望着自己。黑狐狸毛的斗蓬领子衬着那人,愈显得俊眉修目,年少英武,可不正是贺言春么。

作者有话要说:引自屈原国殇

第五十章 心意决

从方犁进来的那一刻起,贺言春眼里便再没了别人,所有的人和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成了虚无的背景,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清清楚楚映入眼里。

他急煎煎地跑了来,直到此时,才如捧着一股清泉,把心里的焦渴都安抚住了。

直到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贺言春才惊醒过来。就见方犁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笑,道:“几时从营里回来的?”

贺言春忙敛了心神,道:“今儿休沐,一早便往家里赶,看了阿娘便往这边来了。”

旁边顺子等人都满脸艳羡地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感慨:“几天不见,如今春儿竟成宫里侍郎了!贺侍郎,快和我们说说,皇宫里是个什么情形?屋里都铺着金砖罢?皇帝老儿长甚样?听说后宫里娘娘们比天仙还貌美,你可曾亲眼瞧见过……”

贺言春笑道:“我还不曾进宫呢,等进去了再告诉你们。不过,只怕要让你们失望,听说当今圣上根本不是什么老儿,还年轻着呢。再者,侍卫在宫墙外巡守,娘娘们在里头,轻易不露面,哪能让我看到?”

众人听了纷纷叹气,都替他惋惜。就见六儿那吃货又眼放精光地道:“春儿春儿,听说宫里有御厨房,整天燃着炉子,一个炉子烤糖饼,一个炉子煮饽饽,一个炉子做糕点,皇帝啥时候想吃了,都有热乎的送到嘴边,真是这样的么?”

这回连胡安都笑了,戳着他额头道:“胡说些什么!你当皇帝跟你一样,整天就惦记着吃?……真是的,从来也没人饿着你,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

说话间,早有人眼尖,看到贺言春不仅衣饰华贵,腰上更是多了个新新的香囊,忙指着嚷嚷道:“阿也!你们快瞧这是什么?春儿也挂香囊了!我早就说,他模样儿越长越俊,将来喜欢他的小娘子不定有多少!这可不是有人送香囊来了?”

顺子紧挨贺言春站着,闻言一把扯过香囊去。贺言春忙赶着他要,伙计们便都嘻嘻哈哈开起玩笑来,在院子里疯成一片。顺子边躲边笑道:“实话告诉我们罢!是哪个小娘子送你的?有什么好羞的?说了又不少块肉!大伙儿都替你欢喜着呢。快说快说!……咦这针线活儿不错啊……”

最后到底被贺言春夺过来了,他也不解释,只一边珍珍重重地把香囊挂回腰间,一边抿嘴笑着,瞟了一眼方犁。就见方犁刚还欢欢喜喜的,此时脸上却有点不自在了。

贺言春看在眼底,忽然心念一动,顿时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一面恨不得立刻同三郎解释清楚,免得他误会;另一面却暗搓搓地想试试他,看他是不是真为了这点事不高兴。

等众人在院里热热闹闹叙过一阵话后,胡安想着方犁从外头回来,必定累乏了,忙道:“别尽在外头站着了,都进屋坐罢!”

方犁便要回房加衣裳,贺言春和胡安跟着往他房里去,众人这才渐渐散了。路上贺言春见方犁缩着脖子,不由握了握他的手,果然有些冷,忙两手拢着帮他取暖,嘴里责怪道:“这是往哪里去了的?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些衣裳?”

方犁笑道:“早起还出着大太阳,谁想到下午就阴了?”一边说着,一边却不露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贺言春自然留心到了,心里且喜且忧。几人进了屋,胡安从箱子里拿出厚衣裳给方犁换了,又端上热茶和两碟糕点来,让两人先垫垫饥。说了两句话,又苦留贺言春在家吃晚饭。贺言春忙推辞说,阿娘早已命人整治饭菜,只等他晚间回去,胡安只得作罢,自去厨下叫人准备晚饭了。

等胡安走后,方犁捧着杯子,暖了暖手,才道:“在营里还好么?新认识的伴当,同你处得怎么样?”

贺言春微笑道:“多亏你让邝大哥提前打了招呼,进去后别人看程五郎面上,都肯照拂我,我有做得不好的,也肯在旁提点我。”

方犁又道:“有没有人欺负你?”

贺言春笑道:“欺负新人是营里定规,免不了的。不过他们待我还好。就只有一个小子,总看我不顺眼,处处寻霉头。我忍他几遭,后来不想再惯着他了,便和他到跑马场单挑。结果我把邝大哥教的箭术露了一小手,他便再没来找麻烦了。”

方犁不由挑眉,惊诧道:“还真有人约你单挑?长官也不管一管?”

贺言春见他担心,忙解释道:“有人管的,只是都是习武之人,难免要彼此切磋,输了的挨两拳也是常有的事。在营里呆久了,自然心里都有数,不会将事闹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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