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青年向导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左手握着的手机。大概是没有回复的。所以他抬起眼睛正视着荒,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荒忽然觉察到了——
有人。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五个哨兵,一个向导。向导和其中一个哨兵自八点钟方向的逃生通道而来,两个哨兵则是取道另一侧,剩下的分别在入口处和电梯井。
一目连身上的向导素味道极淡,这应当是资料记载的“WM行动”导致的后果。他虽然已经失感,但是腺体仍然完好,依旧可以独立地散发出微弱的向导气息。在偌大的停车场中被哨兵包围,不啻新鲜羊排落入虎口,而他本人则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好在他足够聪明,荒发出指令后他马上心领神会缄口不言,警觉地环视周围。电梯指示灯停留在一层。
最先现身的是在距离最远的车辆入口处的那个哨兵。他居高临下,位置极好,何况他的任务就是吸引火力方便两边的队友包抄到近处。
那哨兵抽出了枪,荒几乎同时也从夹克里拔出了他的MK23,但是他们两都不及已经端着枪的一目连快。只在一瞬间他就冲着对方连开三枪——格洛克不需要解开外部保险,可以直接拔枪速射,而且弹匣容量也很大,非常适合应对这种情况。
只有一点美中不足。一目连的三发子弹几乎都偏到了分隔进出口的立柱上,这枪法真是奇烂无比。荒只来得及在他闪避到立柱后侧之前对他的脚补上一枪。
敏锐的嗅觉告诉他,那一枪精准地击穿了对方的脚踝。一目连面无表情地绷着脸,镇定得仿佛刚才是故意放了空枪似的。
下一秒钟,那向导忽然向荒的精神图景发动了进攻,像是黑天里张裂开无数的眼睛,层云泼墨,雨如点漆,劲风吹起黄沙铺天盖地威压而来,每一粒沙中都包含着暗示。这名向导的胃口很大,他甚至没有试探攻击,直接意图将自己的精神暗示植入荒的脑海里,从而取代他的中枢神经控制一切肌肉动作。
——对于孤身一人落单的哨兵来说,这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一目连已经失感,不再有办法为哨兵提供精神梳理和保护屏障,这时候和向导在意识层面的一对一好比是裸男对阵铁血战士。
本该是这样的。
只是万分不巧,他的对手偏偏是荒。荒轻而易举地切断了所有入侵而来的暗示,仿佛形成自我空间一般封锁住自己的精神图景。同时这次失败的进攻亦暴露了向导所在的位置,荒没有犹豫,第一枪打碎了那辆兰博基尼Aventador的车窗,第二枪打碎了藏在后头的向导的脑袋。
一个哨兵突然狂化了。
他哀吼一声,毫不在意地单手撑着可怜的兰博基尼越过了他向导的尸体。冒失的行动仿佛是一记号令,另侧逃生通道过来的两个也哨兵一齐冲了上来。一目连犹豫了半秒钟,对着这名因痛失向导而发狂的哨兵开了四枪——有一发击中了,却打在他的防弹衣上。子弹钻过防弹衣打在肉体上足以造成相当大的一片淤青,然而远远比不上失去伴侣带来的伤痛。
荒钳住一目连的手腕,把他甩到了电梯前吼道:“你负责这一个,小心轿厢顶上!”
最远的哨兵因为踝骨碎裂行动不便,自觉地打起了掩护。一目连又浪费了几发子弹,荒背向着他矮身躲过射来的流弹,将视觉扩大地更加敏锐后,瞄准了稍远的那两个哨兵。
有又子弹撕裂空气射来,似乎是对准背后的一目连,荒不得不分心推了他一把,恰好在这时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昭告着最后一名敌人最终也加入了战局。
荒的A03精锐师当时驻扎于金伯利大桥附近,说是一个师,实际上不过一个营的兵力。困守十三天,背后就是国土腹地,他靠着断壁残垣和坦克周旋,扛住了十余次突袭。而这次他身后不再是国家——一个枪法烂极的、握着格洛克的失感向导,还有一个来者不善、杀气腾腾的哨兵,谁的赢面大一点?
他没有功夫再多思考了。对着右手边的哨兵先开一枪,看他闪身躲过,借此间隙他迅速避于一辆白色的路虎揽胜侧面,一把拆下后视镜调整角度,不探出头就对着人多的那边开枪了。
哨兵用枪大多都是装了消音器的,MK23也不例外,因此哨兵们枪战反而像是橡皮弹弓的游戏,这不仅是为了隐蔽,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过于灵敏的听力。停车场里唯一会响起的枪声只属于一目连。荒想着,最好还是让他听见枪响,至少说明人还没死。
他大约击中了一个人,在十点钟方向听出一声摔倒的钝响,然后是血腥气。
狂化的哨兵突然攀过了另一侧的福特冲向了荒,他的速度快极了,复仇的热情在他的血管里膨胀,肾上腺素激增,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科学上来说,在21英寸的近身范围内,匕首比手枪的效率要更高。荒对着剩下的那个哨兵盲射一枪,没有打中,旋即把MK23塞回夹克中,半弓身子摆出拳击手迎战的动作。
——才怪。对方并不打算赤手空拳,他的武器是泰瑟X3电击枪,甫一翻过福特车他就对着荒开了一枪,只不过被躲开了。电镖打进了路虎揽胜的车门里,电光凶险一闪便失去了效力,随着电击弹的发射,X3的枪管里并没有喷出雪花般散落的纸片,想必是经过了改装,避免透露出枪械信息。可见对方也是专业的雇佣哨兵。
在他飞身扑来的时候,荒临时改换了重心,险险避开后,快速给了他一记肘击。一旁传来了走火的声音,荒急忙寻声望去,从电梯里赶来的第五名哨兵经过一番格斗,此时已经完全压制住了一目连,一只胳膊死死抵住了他的喉咙,另外一只压着他的手腕抢夺那把格洛克。哪怕是曾经的王牌向导,在体术搏斗上也没有办法和哨兵同日而语。
荒拔枪将他爆头。
但就是这两秒钟的分神足以致命,泰瑟X3射出的电镖勾在他的右腿上、隔着衣服开始输送电荷。荒无法判断这把枪的改装程度是否已经使它变成了致命的武器——那又有什么区别?电击枪的作用就是使中枪者失去抵抗能力,而他眼前还有两位凶猛的哨兵。
他根本无需权衡利弊,当机立断舍弃了右腿的感觉。不同于一般的哨兵,荒有着极为出色的调控本领,可以无需仰赖向导而灵活调整自己的五感,必要时甚至可以降至最低。
当然,风险是显而易见存在的。强行降感无异于自残,可此时不容他多想,荒僵着一条腿,回身格挡住一记侧踢,又抓住另一人的直拳顺势带到身后,反手一扭,似乎可以感受到筋骨错位的脆响。
泰瑟枪还剩有一发子弹。荒单手撑着路虎的车头、抬腿踢飞了这把武器,第二个哨兵趁他滞空时杀将上来直袭腹部,他挨了这一拳,却一声不吭,狠狠地将力道全数还击揍了回去。
哨兵奔向了泰瑟掉落的地方,荒摸出MK23打坏了它,于是他转头冲回来,用膝盖猛地击向那条伤腿。荒踉跄一下,有又一道拳风擦至耳侧,他偏头闪躲,以一敌二。只不过与这二人不同,他仍不能完全投入肉搏的酣战中,听觉系统从这一团扭打中接收到了外界的别的声音。
——是汽车发动声。
荒用半秒钟确认了坐在悍马的驾驶座上的正是一目连。刘海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孔,难以描述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他似乎是按下了某个按钮。
——要撇下自己独自逃亡吗?
只有不到半秒的时间做决定。
电流击穿空气。
转瞬间,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中骤然亮起了极强的灯光,仿佛有人丢出了闪光弹一般。而这样极端的光线切换对于视线锐利的哨兵来说尤其可怕,不仅会损伤到晶状体与玻璃体,甚至可以破坏到他们的视网膜——有哪个哨兵在作战时会用屏障降低自己的视力?
大概只有荒了。或许是他迅速判断出悍马那微微发亮的灯头意味着什么,又或许是他无来由地决定相信一目连。在氙气大灯把周围照得透亮如白昼前,他迅速屏蔽了自己的视觉。耳畔响起了哨兵们凄厉的惨叫,一目连鸣笛示意灯光已经关闭,荒这才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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