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许越听越烦,同事知道他是“上边儿”下来的,暂时还不习惯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倒了杯水,和气地说:“小夏,以后这种纠纷你不用管,我们处理就是。如果出了什么大案子,你再露两手给兄弟们开开眼。”
夏许笑着摇头,“刘哥您别这么说,咱们盼什么不能盼有大案子,辖区安宁最好。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今后麻烦您和大家多多照顾。”
他心里明白,这小街道哪里能出什么大案子。人坐在什么位置上就该处理什么事,不能占着派出所的地儿,还老想着特警的活儿。这不现实,也没意思,想得多了,只能徒增烦恼。
就像喻宸一样。
如果不想,那一天一天也就这么过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彻底放下这个人,还能遇上一个能够平平淡淡,搭伙过一辈子的人。
如果老是想,那就是一辈子被套牢的份儿。喻宸就跟一张枷锁似的,死死困着他。所谓情难自控,也许就是这样。
好在喻宸是他感情的唯一,却不是生活的唯一。他还有工作,还有爷爷。
虽然爷爷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虽然工作栽了个大跟头,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已经付诸东流。但既然还活着,就不能倒。
他要陪爷爷走完最后一程,好好给爷爷送终。至于事业,他今年30岁,不小了,可要从头再来也不是不可能。
人不会被轻易击垮,至少他夏许不会。
短短一个月,当初看着就烦的纠纷,他已能处理得游刃有余。片儿警和市局分局里的特警不同,没那么高不可及,成天跟老百姓混着,他在市局就被戏称为“警花”,可见外表出众,到了派出所更是一等一的帅哥,性格又好,坐桌前冲来人一笑,扯皮双方的气就消了大半。
来过所里的人,没人不说新来的小夏又帅又好,一些大妈还特热情地给他牵红线。他自然是礼貌地拒绝,引得大妈们接连叹息。
他笑着道歉,苦衷说不出口,自己却是清楚的——他一个同性恋,怎么能因为感情不如意而去欺骗女性。
说起来,下放派出所于他来讲,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若一直在市局特警支队待着,他根本抽不出那么多时间陪爷爷。如果哪天爷爷孤孤单单地去了,他余下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现在如果晚上不值班,他就在病房支一张小床陪着爷爷。在药物作用下,爷爷已经很瘦了,双手像干枯的树枝,很多时候说不出话,但只要看到他,浑浊的眼就会变得亮一些。状态好的时候,还会颤抖地牵住他的手,吃力地唤他的小名。
“许崽,许崽……”
他跪在病床边,努力忍着眼泪,哽咽道:“爷爷,我在。”
癌症晚期,疼痛让人整夜难眠。很多时候,夏许看着爷爷痛得发抖,都想着要不就让爷爷这么去了吧。
可是怎么舍得?
他拿出了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竭尽所能给爷爷用最好的药,“自私”地想多留爷爷一段日子。
经历着死别,才明白生离是种仁慈。最近就算不特意克制,他想起喻宸的次数也少了。
他想,也许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彻底走出来了。
一天,派出所来了帮打群架的混小子,夏许挨个批评,让家长来领,半小时后,门口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看到他也是一惊,微皱着眉道:“夏许?你怎么在这儿?”
是三年前分手的老师。
夏许有些尴尬,看一眼还没被领走的混小子,问道:“乔哥,你是他们哪位的家长?”
老师名叫乔枢文,比夏许大几岁,过去在一起时,夏许一直叫他哥。
乔枢文指了指个头最高的那个,“我是他舅舅,这小子来安城念书,暂时住在我家里,你怎么……”
夏许目光向下撇了撇,为难道:“乔哥,我这儿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乔枢文会意,不再打搅,领着混账外甥回去,待到夏许下班,才再次出现。
大约是因为在一起时彼此坦诚,分开后虽久未联系,再次相见亦有种独有的熟悉与亲切。夏许知道他有话要问自己,也不隐瞒,晃了晃手中的口袋,说要去医院看爷爷。
两人一同去医院,路上夏许讲起自己调至派出所的原由。乔枢文安静地听着,待他讲完才道:“你没有找你朋友说说情吗?”
夏许点头:“我们头儿和副局都说了,没用。这事按规矩的确得由我担责。”
“不,我是说那位姓喻的先生。”
“什么?”
“他两年前找我过,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姓喻,看样子在上面说得上话,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夏许顿了几秒,勉强地笑了笑:“不是,我们不是朋友。”
乔枢文有些意外,见夏许不愿再说,便换了话题,“小夏,你在这里待得习惯吗?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夏许轻声叹息,“我爷爷没多少日子了,陪他走完最后一程,我打算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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