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运筹帷幄征战多年,身后血流成河,脚下尸骨如山,方成就这番霸业,方坐拥这片山河。可无论这人是怎样的面貌,有怎样的心机,无论他是恣意不羁的大侠,还是卑贱如草芥的奴仆,无论是怎样的他,只要是他,便能让这山河却步,使君侧余有方寸,给他让出一席余地。
昔日忍受剥皮削骨之痛所舍弃的“善”,如今竟好似被这人全然代替,成了非他不可的执念。
是他宁可倾覆山河也不肯舍弃的一丝温情。
他要拿这人怎么办才好?
君王的指尖在罗七微闭的眉目上轻轻抚过。
“我信。”
君王这句突如其来的低声呢喃使罗七露出困惑。
君王摇头轻笑,说道:“往后私下里,你不必再称我陛下,‘孤’这一字实在不吉,面对你,我也不想提。”
“……”罗七愕然,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又想到,这人如今身居高位,尊为帝王,受万民敬仰。一言一行皆被记录造册,日后必是要流传百世功过皆任人评说的。
想到昔日这人闯聚疯岛烧莫须幽的书,逼他重写江湖风云,想必十分在意自己的声誉,若是因为他一人的缘故使之在史册蒙受污名,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过去自己便是太过率性而为才惹下许多祸事,如今几经波折,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恣意妄为不顾后果了。
“陛下,君臣有别,您执掌江山须有君威,百官惧你威仪方对您臣服,若无敬畏之心,恐无人听您调遣。此例万不可开。”
眼看这人意乱情迷地躺在自己之下还对自己言之凿凿谆谆劝解,君王便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他低头在他鼻尖上轻咬了一口,无奈道:“应你便是。”
这宠溺的语气让罗七赧然不已,他垂着眼推了推君王,说道:“再不起来,宫门就要关了。”
君王抿唇笑道:“你真的很饿?”
罗七想了想,道:“倒也不会,只是……”
“那就继续。”君王不给他再反驳的机会,一下又将人推倒堵住了嘴。
被推倒的罗七心中发出一声长叹,过去这人为一山之主时一直是个冷情冷欲之人,怎的如今做了天下之主竟这般纵情声色?
罗七想到历代帝王皆是后宫三千佳丽,雨露均沾,不由苦笑,是了,他已坐江山,既是帝王,定要有子嗣在他百年之后承袭尊位,如今新朝初定,他还来不及充纳后宫,但过不了多久,那些朝臣为讨帝王欢心,定会络绎不绝地送美人进宫侍奉君王。到时,君王便不会再……
罗七不敢再深想,他抬手抱紧君王,深怕失去这暂有的温情。
罗七猜的不错,那时朝堂初定,政局还未安稳,便是有蠢蠢欲动的朝臣想要动这心思,也是不敢。
后来,君王雷霆手段平乱镇压,任用贤能不问出身,不仅免征税赋,还开国仓放粮,使百姓叩首谢恩,高呼万岁。
只有一事,君王一意孤行寸步不让。
那便是新朝律法。
也是后来,罗七才知道,当初朱笑奉命前往朱门第想要劝降兄长,可到了才知道,兄长早已遇害身死,诛邪剑被夺,而在门中坐镇的乃是谢君临的傀儡。朱笑在忠仆吴七叔的相助下夺回朱门第,以酷刑除尽门中败类,才使朱门第归降。
如今山主登基为帝,昔日有功之人皆在朝堂上加官进爵。如擅机关阵法的天残道长绶封国师之位,簪花神算华不染封大司乐,已故的白芷霜追封清河王,岐山医官秦离书封御药大夫,而朱笑绶封大司寇,乃天子之下最高裁决司,直接受命于天子。
而大司寇朱方估,便是新朝律法的施行者。新朝律法之严苛,乃是前所未有,朱方估掌刑法,几乎无人能够脱罪不死。
新律颁布之初,君王突然放罗七出宫,令他辅佐大司寇完善新法,以制定出适用于新朝的大律。
罗七从前身在江湖,一生逍遥不受约束,对前朝律法知之甚少,但他半生逍遥,所见民间疾苦之多,深知律法之下的种种不平,胜任小司寇一职,他虽是意想不到,却也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渎职之举。
只是,如今的大司寇,再也不是昔日朱门第的朱方估,也非当初美艳山的罚恶司主朱笑。
他全然变了。
昔日憨厚爱笑偶尔羞涩的汉子,成了如今神情阴翳不苟言笑的大司寇。
他处事严谨无漏,公私分明,不,在他眼中应该只有公而没有私。那双曾黑白分明的眸子,如今微微垂着,从来不抬眼看人,教人猜不透他所思所想。
罗七有心学习律法,他便奉旨授之,除此之外,他似乎与这世间,世人,再无半分交情。
皇城秋官府后有一条堰庆河,罗七便常看见大司寇站在河堤上痴望着那河水流淌。若是无事,他竟能看一日不动。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这日,罗七又见大司寇在河堤上孤身站着,见他背影茕茕,孑然一身,罗七不禁走上前去在他身旁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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