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这江山倾覆,宁可他的霸业毁于一旦。
此话,他终究没有对朱方估说出口。
师父的弟子,从前是个好人。
而今,为一己之私,他宁负苍生。
夜深。
一日繁重的公务都已告落,朱方估却发现罗七仍埋首案间,并不像往日那般,在日落前就回宫。
他心知今日朝堂上立后一事让这人心生芥蒂,恐怕不想见到陛下,便没有多劝他,只替他阖上屋门,独自走了。
朱方估回到房中,正欲解衣沐浴,突然发现屏风后榻上端坐着一人。他心中一惊,喝问一声“谁”,脚步也疾掠过去,不想转过屏风一看,竟是华不染坐在他的榻上,眼上蒙着一条朱色绸带,此人极好妆扮,又喜出风头,便是这蒙眼的绸带都不知换过多少颜色。
“你深夜来此,意欲何为?”朱方估语气不善地问道。
华不染嘴角翘起一丝讥笑,道:“你醉酒撒疯害我失身,毁了我苦修十年的无情道,如今我夜夜难眠,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朱方估闻言遽然变色,又是羞怯又是懊悔,他攥紧拳头,垂着头嗫嚅道:“此事是我不对,可……”想到后来分明是这人彻夜不肯松手,将他按在榻上起不了身,便又愤然,“可你分明可以推拒我,却又……”
“却又什么?”
朱方估别开脸,被发丝遮掩的耳尖红的发烫。幸好这人是个瞎子,否则让他看见,又得是一番奚落讥讽。
“怎么不说话?”华不染的耳朵轻轻动了动,颇为不悦。
朱方估忍耐片刻,终是转回脸来看他,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呵。”华不染一撩颈边长发,说道,“我本该杀你解恨,可你如今贵为大司寇,我自是动不得你,也罢,本司一向慷慨,便准你助我重新修道,以解当下之急。”
“怎么助你?”朱方估疑惑。
“你过来。”华不染朝朱方估勾勾手指。
朱方估虽是心疑,却还是朝他走去。
听到朱方估走到身前的声音,华不染嘴角隐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青釉瓷瓶递给朱方估,说道:“你替本司闻闻这是何物?”
朱方估不疑有他,接过瓷瓶起开木塞凑到鼻前轻轻一嗅,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头晕目眩,不过片刻便倒向华不染,被他接个满怀。
“真好骗。”华不染啧啧称奇。
衙堂中,罗七仍在翻阅案卷,突然听到叩门声,抬头一看,君王一身山水墨梅宽袍,广袖盈风,手执璇玑扇,信步走来,仿佛还是昔日的一山之主。
罗七不过片刻失神,君王已走到案前驻足。罗七正欲起身拜见,却被君王用璇玑扇压着肩头起不了身,他正疑惑间,君王的扇顺着他的肩颈缓缓移至下颌,最后抬起他的下巴。
“怎么不回去,嗯?”
这句“嗯”好似百转千回才发出的,令罗七起了一身寒栗,罗七撇开头避开他的璇玑扇,僵硬道:“臣不日便要随大司寇南下巡视,手头还有许多案卷要处理,这几日恐怕都要宿在秋官府,还望陛下恕罪。”
“哦?”君王轻轻笑了一声,故作苦恼状道,“原来罗卿想去淮河,怎么不早跟孤说呢,孤在出宫以前,便已下旨令华卿协朱卿南下巡察。”
“什么?”
君王见他惊诧,不由笑得愈发欢快,又慢悠悠加了一句:“即刻动身。”
“即刻动身?”罗七转头望向窗外,只听院中似有动静,细听之下,远处府衙门前似有车马之响。
君王倏然展扇,悠哉地在屋中踱步,仿若逛御花园一般:“不错,此刻华卿想必已和朱卿整装出发了,罗卿手头还有这么多卷宗要看,恐怕是赶不上了。”
“陛下这是何意?”
君王反问:“那罗卿又是何意?”
罗七不欲再与他争辩,起身要出去外面看看情况,然而他才走出长案,便见一道扇影袭来,他侧身一避,腰间蓦地一紧,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人已被脸朝下的压在案上。
“陛下?”罗七挣动着惊问。
君王好整以暇压着罗七,慢条斯理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既然罗卿还有诸多卷宗要批阅,那孤便委屈自己在此陪着你罢。”
“陛下这般要臣如何批阅?”
“怎么不行?”君王伸手拿过一支笔放到罗七手中,又十分体贴地替他打开卷宗,“这不就行了,你好好批,孤肯定不打扰你。”
那人带着沉香的味道就在颈后,随着他压着自己的时辰越久,那气息便如水一般将自己包围,还有贴在背上的体温,那人喷在耳畔的呼吸,从头到脚,罗七都被这让人沉溺的气息包裹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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