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八年一月底,孙柯渎职案的重审工作进入了尾声,景帝按律惩处了一批涉案官员,后来又法外开恩赦免了大部分官员,代以或斥责或停薪或降爵之罚,留职以期戴罪立功。
这事刚刚平息下去,有一日,忽有御史上奏,提起一桩为官妓脱籍的陈年旧事,言语中暗指永宁侯行为不端,有贪赃枉法之嫌。
当年的那幅“燕山听涛图”,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景帝手中,引发的小小风波可能无人知晓详细情形,不过若有心人仔细查探,未必不能查得一些端倪。
景帝何尝不知道,三法司上上下下都因孙柯渎职案被他狠狠削了一顿,几位主官虽然无大错,也因此案脸面无光,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自然是把在他面前为孙柯翻案的卫衍恨到骨子里去了,没错都能被他们找出些错来,更何况卫衍当年还确实做过此事。
故他接到这份上奏,当下也没有客气,明旨斥了卫衍一顿,罚他闭门思过三天。
景帝的这种处置方法,是他往常做惯的,也就是所谓的板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既给了三法司一个大大的面子,又没让卫衍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明眼人知道皇帝最多也就意思意思处置一下,得了个甜头也就罢手了。但是那名御史并没有罢手,继续拿着一些有关永宁侯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奏。
卫衍担任近卫这些年,大错算不上,小错总是有一些的,被人这样盯着一桩一桩地翻旧事,也不是个事情。况且有朝臣见皇帝始终没有重责过那名御史,揣摩着皇帝脑中是不是有些别的念头,开始跟风上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众人推墙倒,就算卫衍是圣人,也经不起被这么多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错。
到此时,景帝才真正进退维谷。御史有风闻上奏之责,所以他一直没有严惩那名御史。至于他一开始没有摆出明显向着卫衍的姿态,是不愿因这些许小事,激化卫衍和三法司上下诸臣的矛盾。
到了后来,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打算借这个机会生事。不过,他的人他要护着,又有谁能动得了,所以他虽然恼怒,也还没有认真当一回事。
如此这般,终有一日,景帝震怒,当廷杖责了那名生事的御史,以及跟风的几名臣子一顿。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那份显然精心准备了多年的奏折。
卫衍自二月以来,就一直在家闭门思过。其实早在去年年底,卫老侯爷听到传言,说孙柯案中他出了大力,就罚那名带方明生去见他的子侄跪了一夜祠堂,并且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来过了年节,他被罚在家闭门思过,卫老侯爷又将他骂了一顿,责令他不准乱跑,自己则开始请客赴宴,与亲朋旧识联络感情交换意见。
这一日,卫衍是在半夜接到宣他入宫的圣谕的。
这种时候,宫门早就落钥。卫衍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急召他,到底是为了何事。他匆匆入了宫,才发现已经过了子时,昭仁殿中依然烛火通明。
他像往常一般,对着端坐案后的皇帝恭敬行礼,皇帝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让他起身,始终沉默不语。卫衍跪了片刻,疑惑地抬头,才发现皇帝正凝视着他。皇帝没有表情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隐晦不明。
“不知陛下宣臣前来,所为何事?”这样的皇帝,让卫衍觉得好陌生。
一刹那,他猛然醒悟,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姿态,才是很久以前他侍奉的那个君王,至于后来的这个君王,却仿佛是披着那个君王皮的另外一个人。
“今日下午,朕收到一份奏折,然后朕仔细查了一些陈年旧事。现在宣你来,只是想听你自己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帝扬了扬手,一份奏折就被丢到了卫衍膝盖前的地上。
卫衍捡了起来,慢慢翻看,看到最后,他的手腕开始抖动。
“臣不明白。”他不明白什么叫做“私纵幽王余孽,意同谋逆”,难道皇帝竟然会相信这种无端的指责?
“你不明白是吧。其实朕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幽州的事和荆州的事会联系在一起,后来朕查了一些旧档,终于明白过来了。朕问你,当年你去幽州宣旨监刑,是不是赎买过一名叫做绿珠的没官婢女?”
“确有此事。”
“朕再问你,那名婢女后来去了哪里?”
“臣不知道。”
“你不知道,朕却知道。朕告诉你,如今那名婢女正在荆州的深山老林里面,与那幽王余孽在一起。”景帝撑住额头,默想了片刻,才继续问他,“卫衍,现在告诉朕,当年你为何要这么做?”
卫衍根本不可能认识那名婢女,那么他在幽州无缘无故赎了一名没官婢女这事,便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否则的话只能坐实奏折上的这些指责。
景帝虽不愿怀疑他,却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莫名其妙去赎了一名婢女,半路又将那名婢女放走了。
当日他闻知此事,只以为卫衍酒后行为不端,又怕被他责罚,事后才抛弃了那名女子,因那时他心中正高兴,再加上某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思,他就勉强压下了这事不再提起,根本就不知道这名婢女竟然与幽王有着关系。
难道说,当日卫衍是在故作行为不端,真正的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忽略背后的那些隐秘?
不,以卫衍的性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他还是先听听卫衍的解释,不急着下结论。
“臣当日是奉旨行事。”卫衍还在消化皇帝先前的那些话,猛然间发现皇帝的话中,似乎有怀疑他的味道,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奉旨行事?”景帝听到他的话,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涌了上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和朕说实话。你说你奉旨行事,朕问你,你奉的是谁的旨意?朕的旨意吗?朕可不记得朕下过这样的旨意。”
“臣当日奉的是太后懿旨。”
“住口。”
哗啦一声,案上无数的奏折被皇帝扫到地上,卫衍听到皇帝阴冷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卫衍,仔细考虑清楚,再回答朕的话。你说你奉的是太后懿旨,是明旨还是口谕?若说是明旨,懿旨在哪里?若说是口谕,你要去和太后对质吗?”
卫衍当年奉的是太后的口谕。不过皇帝此时要他住口,却是为他好,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去和太后对质。只怕他这话一出口,就多了个攀污太后的罪名,只能让他死得更快一些而已。因为他这么说,就是在指责太后在私纵幽王余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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