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鳞族异龙是个火爆性格,于是脾气发作,抬手猛一挥,四周景物陡震,三人随即被轰出。这一趟折腾得莫名其妙,弁袭君扶着石桌一阵趔趄,那上面的造化球也闹起别扭似的,不见平日浅色莹光,倒像块黑黝黝的石头。
古陵逝烟将东西收入袖中,看向弁袭君。烟都宗师摸了摸下颔,思索道:“看来圣裁者与此物甚为有缘。”
他于是简单说起造化球关系到的鳞族四宝,弁袭君心下了然,那令异龙感到亲切的气息,必是源于自己同天疆羽族仙老的缘分。自己用神迹已是做过许多不义之举,应当与原有的清圣之气相去甚远了,不料现在竟还能为人察觉。
弁袭君眸色稍暗,口中却并不承认,推脱了一番。古陵逝烟也未多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由圣裁者帮古陵逝烟一个忙,必然是最合适的。”
他从怀中掏出先前留下的孔雀翎羽,此物是对救治杜舞雩的答谢,显是让弁袭君无法推辞,搜寻龙魂的任务,便只得不甘不愿地揽下了。
杜舞雩的冰箭伤势既被提起,无论缘由为何,古陵逝烟与弁袭君的合作终归是难以继续。但要利用便索性利用彻底,这最后一颗筹码抛下,接下来不是渐行殊途,就是秋后算账。
弁袭君此时是否有与古陵逝烟秋后算账的心,倒说不清楚,他只是想把龙魂的事快些解决,再想方设法为杜舞雩疗伤。先前与鳞族异龙短暂谈话,听他提到了那位山龙隐秀,弁袭君寻思一番,决定不如由其入手。
于是前往孤舟一字横。路上与一位青年擦肩而过,看那人白衣白发,步履急迫,弁袭君本是潦草瞥了一眼,却也莫名为之驻足。
那雪色衣袖随脚步扬起,露出腰间一枚玉佩。
这时山龙隐秀正与照世明灯谈话,提灯的道者刚完成了一项手术,面上犹露疲惫。闲谈之际,他对山龙提及:“你那位好友医天子,刚才同我告辞离开了,也不知是去忙什么事。”
“总是要有私人空间的么。”山龙隐秀道,也不甚在意的模样。
“只是见他走得匆忙,也不去照看犹在昏迷的原无乡。”照世明灯温润如水的眼睛浮现忧色,“令我有种怪异之感。”
对方则拍了拍蔽膝,客气应答:“前辈多想了。”
道者的眉头略皱,却也未多说。他手里的灯笼闪动着莹莹的光,照在面前之人眉眼上,反显得略略模糊起来。
第十六章 「十六」
此时将近日夕,天光昏沉。似乎将要落雨,云层厚重,是层层叠叠的墨灰色。窗外的景物都被水浸着一般,蒙蒙亮着,看得人更加嗜睡。
春宵幽梦楼内,杜舞雩照旧是喝过药,闭上眼休憩,睡得深了,就入了梦。这几天他睡得总不很安稳,梦里都极为焦虑,好在听见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似乎是令人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应该笑了声,毕竟他确实很久没梦见过画眉了。
曾经他在驭风岛隐居,自认抛弃过往,回避一切,但那些纠葛依旧在睡梦里浑浑噩噩地纠缠着他。于当时的一剑风徽看来,在他曾经历的事物中,画眉待他最好,至为包容,自己却也辜负她至深。每每梦中与姑娘相遇,总是觉得十分安宁,也极为伤悲。
但那样的梦,在他再遭剧变,死而复活,仿佛也渐渐随他逝去的前半生一并散了。他的梦中又多了一个让他心有歉疚的人,多出了一双幽幽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内中有怀恋,有不忍,也有压抑的暗流。他甚至被迫回忆起多年前,自己着手将逆海崇帆封印,提剑追赶而来的人直盯盯望向他,眸光似带痛心,又若孤戾的鹰隼。只是在古风剑刺中对方肩膀的瞬间,那眼神竟宛如迸出的电火般,慑人,也扎人,一闪即灭,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死寂。然而一刹那的火光却仍在记忆里迸窜着,穿透重重沓沓的幻梦,刺得他满心发痛。
不过此时,他仿若又得到了片刻的寂静。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又梦见画眉了。
那是个秀丽又和顺的姑娘,与她的兄长毫不一样。杜舞雩曾想,那样冷傲孤僻的弁袭君,为何会有这么一个温顺知意的妹妹呢?她的兄长是抖震翎羽,赫赫生光的孔雀,她却是一只并不显眼,柔婉动人的枝头鸟儿,她能够停落在杜舞雩的手上,在当时的他看来,这是弁袭君给他的最好的馈赠了。
画眉尊重自己的兄长,也十分敬爱他。在那些流离的日子里,弁袭君对她的照料维护,是恩,也是情。只是在创教之后,逐渐浮出心头的迷茫便若恍惚的雾气,遮在自己与画眉之间,也遮在了他们兄妹之间。
在梦中,画眉茫然地问他:“兄长最近在忙什么事呢?我总是见不到他。偶尔看到了,又觉得他与从前不太一样。”
而杜舞雩安慰着她,抚顺她乌黑的头发,凝视姑娘闪烁的眼睛。
他忘了那时自己的回答。而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评论弁袭君呢?那时的祸风行也一样改变了,他变得忧郁,变得优柔寡断,如一把折了刃的刀,却仍在伤害着碰触过来的人。
画眉也都知道。她心事重重地说着:“祸风行,我渐渐看不懂兄长,也有些不懂你了……”
而在他出言许诺之前,姑娘却又笑了:“不过没关系,兄长与你同为男子,又是你的友人,一定比我理解你的。”
她和顺地说着,一字字都像扑簌落着的桃花,对着那个曾经的祸风行,那个杜舞雩梦中的虚影:“只是……又换谁来理解他呢?”
那眼睛茫然地凝视着他,如一只无措,却也隐含期盼的天真动物。而杜舞雩自长睡中醒来,所看见的弁袭君,似乎也就是这样。
“画眉……”他模糊地说,不知是在梦中,又或现实……那两字话语轻若一粒滑过手掌的雨,毫无踪迹地消失了,被掩在了窗外窸窣的声响里。
天已经彻底的暗了,云层覆压下来,降落幽晦的光,和漫天烟雾般的雨丝。
从枝头沥沥地落下水珠,群山成了晕开的墨,辨不清形貌。雨顺了浅白的手指淌着,漉湿了袖口装饰的孔雀翎。
弁袭君将暗红色的玉佩收入怀中。
他用手指细细拨着襟上沾成一片的丝穗,看上去如同一只栖在汀洲梳理翎毛的水鸟。玉佩是他从医天子手中取来的,也并没有花费什么气力。对方擅医擅画,可惜并不擅武,只是现在幕天席地的,他是否仍在雨中昏睡呢?弁袭君这样平淡地想道。
先前更多的时间,是花在了等待上。弁袭君追上医天子,同他一并进入了蒲公英田。那些长在道旁屋后的小小植株,居然长满了这片田野,想必很需要花费一番心思。
现在的季节正适合开花。满地皆是生着细细绒毛的浑圆花盘,虽然小,但胜在数量繁多,看去既显眼,亦别有一番可爱。只是这些细小的草木,似乎更适合落在篱间埂上,在为人发现时变作一种惊喜,若是起了风,也如同柳絮一样飘飘扬扬地散开来,不知落定在哪里。
画眉原本很喜爱对着开花的蒲公英吹,再用手捉着那些散在半空的白絮。那时她还很小,自然有孩子的脾性,只是再长大一些,就不爱做这样的事了。他自然以为妹妹是不像以前那般幼稚,只是有一次画眉蹲在田埂上,轻声地问他,这些花都要飞去何处,他们兄妹又要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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