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多了不起的小子,多会拉拢人心。
他犯的那些错,所有人都主动帮他找了理由,他多可怜,目睹了母亲的死死亡,被娶了后母的父亲家暴,他没有亲情,他缺乏关爱,他生了病。
就连照顾了他五年却正眼都没被瞧过的吴妈都要处处为他说话,满溢的动容与恳切,“小少爷从小没有妈妈,父亲又有了新家庭,关爱谈不上,回回都还……真正站在他那边的就只有您这个爷爷了呀。”
他听得差点要笑,有时候真想问问这个孙子,你又对症下药给了人家什么好处?
小孩子生得富贵,脑子模样家境哪哪都得天独厚,这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肠子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弯弯绕绕又全成了真,自负得过了头。
家里铺的路不走,做起事来一意孤行,谁也拉不住,总得让他吃点苦头。他该长大了,该像个人了。
第十七章
夜色浓如墨泼。
段既行步履蹒跚地走在上山的阶梯上,他连续两天不吃不喝,刚上来时跑得太急一脚没踩住,一路滚了下去。
他拖着自己微跛的右腿艰难地站起来,突然想起爷爷的话,几乎是怜悯的。
“你自己上去,你好好记住这天,束手无策的你有多可怜。”
意志苦撑着他不放慢一点速度,他多耽误一秒,江沅的恐惧就要多加一分。
他渴得喉头干胀,胸口窒闷,嘴里尝到些苦涩的腥甜。爬到山腰时再次眼前一黑,差点又栽下去,幸好是往前倒的,两手护着头,只磕得关节破了点皮。
他狠狠闭了下眼睛,夏夜蝉躁鸟鸣,蚊叮缠人,耳畔全是自己粗重无能的喘息。他汗得全身仿佛都泡了水,汗水流进伤口,短暂而尖锐的刺痛。
他哄骗江沅背着所有人和他偷尝禁果,情到浓时江沅把他的背挠出一道道抓痕,情动热刺的汗水流进去,也是这种痛。
在江沅面前,他这个人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但他爱江沅是真的。
他爱他的时候,用力到全身都痛。
他仍在走着,恨不得能飞。忽然看见两人慌里慌张地跑下来,沿路在找着什么。
段既行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焦急地冲上去问,“人呢?他人呢?”
两人显出些慌乱来,“接到电话,刚把人松开,他就跑不见了。”另一个开始解释,“找了一圈了,庙里庙外,哪都找过了。一路找下来的,不知道躲哪去了。”
段既行有种直觉,人一定还在山顶上,他总是越愤怒越冷静,“你们去林子找,我去山上。”又想,要是让这俩人撞见了,江沅还不定吓成什么样,“算了,通知其他人上来吧,你们跟我来。”
段既行喘气急得肺疼,满身是伤,脚下半点不敢懈怠,终于到了山顶的寺庙。这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庙,看着是菩萨不怎么灵验,香火并不好,从外头看着显出些破败的颓势。
那里还守着个人,一见他们来了又赶紧迎了上来。
段既行再次问,“庙里确定全都找过了?”
那人支吾着说,“里外找过两遍,但是大殿还没去,怕……怕冲撞了菩萨,再说那里他也进不去。”
敢把人藏在庙里,还怕得罪菩萨?
“去大殿找。”
他们进去的时候,正遇上和尚三点敲晨钟,要开始早课。段既行请他开了大殿的门,让那三个人留在外面。
这么小的大殿,竟然还供着三尊佛,中间一尊是法身佛,左右两尊分别是卢舍那佛和释迦牟尼佛,只是佛身老旧,并没有太过庄严的宝相。
段既行站在大殿中央,先磕了两头,才轻声喊说,“沅沅,沅沅,是我,段既行,出来好不好?”
没有回音。
他拳头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突然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差点以为是老鼠。
人是从贡案后头钻出来的,一股劲朝他冲过来。
段既行差点被他扑过来的冲击力再次撞倒,肋骨闷疼,整个人都晕了一晕。江沅吓得死死吊住他脖子,绕树藤蔓一样缠在他身上。
段既行稳住身形抱着他好一会儿,一直顺他的背。半晌才把他放下来,心疼地摸他被勒出深痕的手腕和被树枝刮伤的手臂,“沅沅,你告诉我,痛不痛?”
江沅的眼睛被泪熏得通红,灰头土脸,小心地摇头,“不痛的,不痛。”
段既行温柔又依恋地,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他的颊,眼睛赤红,扯出一个笑来,“没关系的沅沅,痛不痛我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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