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几年前,长公主去世的夜晚,他自己也是如此这般,而今他已知道,时光荏苒,该来的会来,该过去的也会过去。
天光大亮时,云曦睁开双眼,见到怀里的那只包子眼皮微肿,还在沉沉睡梦中,一只手依旧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
云曦唤醒六皇子,取了一件素净的旧衣出来,让穆承泽换上。因去世的并非皇后嫡母,穆承泽身为皇子,也不能明着为陈贵人守孝,只能自行注意一些。他项上带着的玉,本就是素洁之物,只是穆承泽自己坚持取了下来,包好之后揣进了怀里,草草扒了两口饭,便跟着云曦一起出了门。
大理寺离安乐侯府并不远,骑马快不了多少,且对于一夜没怎么睡的六皇子来说太过劳累,云曦坚持把六皇子背起来,一路走了过去。
邱忆彻夜未眠,一脸倦色,见到云曦与穆承泽过来,忙拱手道:“安乐侯,六殿下。”
云曦放下穆承泽,开门见山道:“邱大人,可有进展?”
邱忆忍不住苦笑:“侯爷来得真快。我已有了一些头绪,仍在推敲中……芳若我已连夜提审,她与一起跟去储秀宫的两名宫人一口咬定了只是殴打陈贵人,并没有下毒。”
穆承泽一直在看他们说话,忽道:“她……如何中的毒?”
邱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道:“偏殿进去,一间内室的桌案上置了一壶果酒,一只酒杯。毒就下了酒里,杯中和壶中都有。仵作已证实,陈贵人正是饮下了此酒,才中毒而亡的。”
云曦道:“是何毒,可有眉目?”
若能得知具体哪种毒 药,在宫中找到毒 药下落,那么距离抓到凶手也就不远了。陈贵人一向与世无争,无欲无求,这样的人不太可能自杀,所以必然有凶手存在,这一点云曦与邱忆都心知肚明。
邱忆道:“是断肠散,一种较为常见的毒 药,有些农户家中会用此药来灭鼠。”
云曦拧眉,道:“我从未听说宫里有鼠。”
邱忆点头,虽不太适宜,仍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安乐侯一下,道:“断肠散在民间常见,宫中却不太用,所以请皇上下旨搜宫是可以的。”
“至于其他人证,大理寺暂未找到。另外还有几处地方我也未想明白。陈贵人的手指有一处被包扎过的新伤,乃是咬痕。她的手脚都被捆绑过,存在淤痕,脸颊上只有掌掴的痕迹,唇上沾了些断肠散,却也仅仅只有嘴唇上有……”
云曦道:“我见她时,她并没有被捆住。”
邱忆接着道:“所以绳子的下落也很重要。”
宫里人都以为芳若是谋害陈贵人的凶手了,周慧妃定是主谋,但在邱忆这边,即便芳若亲口认罪,也要将所有证据一样样核实。而云曦想找到证据,帮六皇子将凶手正法,他与邱忆不谋而合。
另外,云曦心里也有一个疑问,并不能对邱忆提起,他在储秀宫偏殿明明是安了人的,陈贵人出事时,怎会恰巧一个都没在?
他私下问过王小欢,王小欢道,因是上元节,陈贵人给伺候的人都放了假,若非他坚持,不然也要被赶去看花灯的……
事已至此,怪怨那些人也没用,毕竟防不胜防,谁会提前得知就在这一天,有人要对陈贵人下手?
邱忆接连几日提审查证,并且上奏穆子越要求搜宫,手边积累的证据越来越多……五日后,邱忆神色凝重地来到穆子越面前,这一次的命案因涉及皇室,宗室妃嫔也一并到了场。
穆子越道:“邱忆,你已查得了真相?”
“是。”邱忆拱手道:“臣请陛下搜宫后,只在永寿宫发现了令陈贵人身亡的毒 药断肠散。而捆绑过陈贵人的绳索,也在储秀宫附近的湖里打捞了出来,与陈贵人手脚上的勒痕相符。与芳若一起的两名宫人,都已招认这绳子正是她们当日带去储秀宫的,也是她们禁锢陈贵人时所用,而她们殴打陈贵人时,芳若便趁机潜入内室往果酒里下了毒,导致后来,陈贵人饮下了此酒身亡。”
穆子越一怔:“你的意思是,陈贵人自己喝下的毒 酒?”
芳若身形魁梧,又人多势众,他还以为,陈氏多半是被直接灌下了毒 药。
邱忆解释道:“一般受制于人被灌下毒 药,中途定会拼命挣扎。她脸上并没有被钳制的痕迹,且只有唇上沾到了少许毒 药,别处并未溅到,强行灌药不太可能,所以应是她自己喝下去的。臣查到陈贵人经常被训斥责骂,未曾想不开过,应当不至于自杀,那就是在不知酒壶里的酒有毒的情况下喝了下去。”
周氏披头散发,跪在一旁已有一会儿,哭着道:“皇上,您看,邱大人说了,是陈氏自己喝的……与芳若无关,也与臣妾无关啊!”
周氏自被拘在永寿宫,再放出来时,情绪便不太稳定。她的两位皇子,七皇子穆承沛这几日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三皇子穆承洛心有不忍,却怕惹火烧身,未敢上前。他们都曾尝试去永寿宫看望周氏,但在皇帝授意下,永寿宫被侍卫团团围住,即便是两位皇子也进不去。
邱忆道:“周……娘娘。”
他本想叫周慧妃娘娘,想起这会儿的周氏已无份位,中途硬生生改了口,道:“周娘娘莫非忘了,虽陈贵人是自己喝的,可酒里的毒却是芳若亲手放的,臣在芳若所穿衣服的袖口,找到了一块被果酒打湿的污渍。”
“那算什么!”穆承沛忍不住替周氏鸣不平:“果酒这东西难道不是四处皆有?!”
邱忆看了七皇子一眼,道:“那里头,也有断肠散。”
若只是寻常果酒,的确可能存在巧合。但含有断肠散的果酒,就只有储秀宫偏殿内室才有了!
“而且七殿下……”邱忆颇有些讽刺地道,“你当日为何要去找六殿下与安乐侯他们?”
“邱忆,你何出此言!”穆承沛怒上心头,这是疑他去给投 毒的人望风不成?
“没什么。”邱忆勾唇,“臣只是觉得,七殿下刚去寻安乐侯的麻烦,陈贵人就出事了,有些巧了。”
“我没有!”穆承沛急急争辩,他的确恨六皇子恨得要死,却也没真想要谁的命。
云曦领着穆承泽就在一旁,闻言漠然道:“七殿下的确曾来找过我们。臣与敬王府两位表弟、六殿下,还有当时在场的宫人内侍,都可以作证。”
“安乐侯!”穆承沛恨声道:“我只是想拿百鸟灯羞辱你们,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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