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归——”他厉声道。
幽静山道上,阮霰终于打算将刀刃上的血迹清理一番,欲取出张帕子来,却发现身上除却这件衣衫外,再无他物。他这才忆起,早在阮家将他关进湖底时,便已失去一切身外之物。
下一瞬,阮霰面前出现一方手巾,一方极为素净的天青色手巾。
“用这个。”牧溪云轻声道。
阮霰没接,脚步不停,并指往刀身一抹,指尖元力流转,俄顷过后,刀刃上再不见半点血色。
两人之间距离被拉开,从并肩而行,变为了一前一后。
牧溪云望着前方身影,收回手,失落道:“阮公子,方才你推脱婚约时所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之言?”
阮霰脚步不停,声音冷冷,几乎要融进这初春夜色里:“今夜乃你我第一次见面,对于初相逢之人,真心何从谈起?”
言语间,初遇时的岔道又入眼帘,阮霰驻足,又道:“送到此处即可,鹤取公子请回。”
牧溪云薄唇轻抿,犹豫几息,试探着问:“明日越州江夏城之行……”
却是为阮霰所打断,这人答得肯定:“我会去。”
“好。”牧溪云点头,垂下眸眼,“阮公子早些休息。”
阮霰:“嗯。”
牧溪云将目光瞥向道旁花影:“此回匆忙,尚未来得及问候令堂,请阮公子代为转告。”
换来一声“自然”。
阮霰不欲交谈的意图甚为明显,牧溪云不得不转身。
他继续前行,待到幽径深处,天字七号由腰刀化为雪白巨犬形态。出于犬类习性,这家伙拿脑袋拱了阮霰一下,问:“为何要跟牧溪云一块儿去江夏城?咱们当务之急,是找到地魂哇主人!”
阮霰语气淡淡:“时日无多,与其浪费时间在寻找上,不如想别的办法,将缺失的魂魄补上。”
阿七眼里满是怀疑:“会有这样的方法存在?”
阮霰话语镇定:“不碰碰运气,怎会知道不存在?”
阿七震惊至极,音量陡然拔高:“碰运气!那还不是浪费时间!”
阮霰颇为无言,但仍耐着心与他解释:“这世间神魂不全之人并非少数,有医修专研于此,他们当有一套固魂之法,能替我稍作延缓。”
阿七两只前爪开始刨土:“延缓之后又如何?不行了再去缓一次?”
这样的追问太没意义,阮霰懒得再理,瞥它一眼,加快脚步,往镜雪里行去。
镜雪里经久无人居住,但阮家做足了面子功夫,连微末角落,都不染半点尘埃。陈设布局更是保持了阮霰在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阮霰驾轻就熟入内,至卧房,却没有就此歇下,而是敲开了一间暗门,钻入地下,取出不少东西。接着从衣柜里随手捡了件衣衫,换下身上旧袍。
“你留在此地,我有事出去一趟。”阮霰对趴在床前的阿七道。
雪白巨型犬已接受了阮霰的行事思路,此时有些困,打了个呵欠,回答“是”。
俄顷,即见阮霰化作一点辉芒,飘然离去。
金陵城的热闹并不因夜深而消减,灯火沿着十里秦淮的清波水光绵延,河畔楼阁轻歌袅袅宛作仙音,胭脂水粉的香随风飘远,连夜色里沉默不语的飞檐吊角,都染上了甜。
阮霰以假面覆住真容,快步行走在金陵浸了香的青石板上,入耳的低语,好些都在谈论新鲜出炉的江湖美人榜。
“那位春山刀,避世百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甫一出世,便重登美人榜榜首,不知会对过些日子的风云榜、兵甲榜造成何种影响。”
“说到阮雪归,便不得不提他的那位‘一生之敌’,北周前任国相。自春山刀隐居,国相便稳坐风云榜第一位置。啧,春山刀这回回来,恐怕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
“要我说,这风云榜的事情,都不如美人榜来得勾人心痒——听说啊,原本排在第十二位的,是阮家那个清芙仙子,如今因春山刀,被挤去第十三了!”
“清芙仙子竟也是阮家人?窝里斗窝里斗!听说这位仙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前些日子才开始行走江湖,年轻又气盛!金陵城又要热闹了——”
交谈之声烦杂,如春夜扰人的细雨,阮霰无心理会,穿街过巷几经折转,驻足于一间酒肆前。
灯火稀微,零星如豆,守夜的伙计已倒在桌上,唯那店门口的酒招旗仍在飘。
他轻拂衣袖,抬指送出一点元力,敲上趴在桌边睡梦正酣的伙计头顶。
伙计不耐烦抬头,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店门外站着个面生但衣料华贵的人,屁股登时从板凳上弹起来,笑容殷切招呼道:
“客官您快里面请,咱们这儿各式酒酿一应俱全,其中花酒、果酒乃金陵一绝,您可要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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