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轻松自由的时光,随着天空变了颜色,染上霞光而结束。
较之朝菌,人一生的光阴是无法想象的漫长,而较之冥灵大椿,琳琅光影只是微不足道的灰尘。很久之后,当白凤驾驭那只珍奇的白羽凤凰遨游天际时,对于道家的精妙言论多多少少有了些体会。
那一年白凤还不叫白凤,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愤世嫉俗,而墨鸦大约是十六。但凡世人,被涛涛洪流推搡着,随波而荡,在乱世中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去向不可知的方向。无数人被冰冷河水淹没,死时连个泡都没冒。而少的可怜的凤毛麟角们,意气风发,指挥着大船与水流相争,在抱木漂流的人面前激起惊天水花。
这样的旅程中,刺客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他们武艺绊身,有着自己的天赋和专长。他们可以投靠志同道合的权贵,等着为自己的抱负与理想奉献生命,然而到底是少数人才能被写进刺客列传被后人传颂,更多的是为了一口饭,为了暂时登上那些看似平稳的大船。
而对于墨鸦他们来说,这世道放佛又难了一层,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便被定了下来,谁也没和他们商量,好像连老天也不管那些藐视人伦的地方霸主,任他们为所欲为。可悲的是不论他们选择认命还是不认命,总也逃不过凄苦的结局,或者失手败北丢了性命,或者年纪一老失去作用被踢进河里沉没,想跳下船去换个凭借的,还没等看见希望就被自己人捅成透心凉。
十六岁的墨鸦已初步明白这点,念想就剩眼下这几年的日子可以好过些,能活多久就活多久。至于虚无缥缈的未来,朝不保夕的刺客只敢在无人的暗处想上一想。他的武功日渐精进,开始在人前展露头角,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一窝蜂随着世道变幻涌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十七被送到他身边,不知是老天看他太苦所以送上一份礼物,还是怕他还不够忙就填了个累赘。后来他有点意识到,哪里有他说话的份,眼前的男孩才是天之骄子,他注定是个无所谓的陪衬。不过他也乐观的没去抱怨,因为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否则他大可把男孩一丢任他自生自灭。至于为什么没那么做的原因,要说他还有点什么高雅超俗的向往追求,那便是赖于活命的武艺,尤其是超出常理摆脱条框束缚的轻功。而这个男孩的资质,或许可以让他在死去之前看到一个奇迹。这样的际遇本身就是令人欣慰的,所以他满心感激的收下了这个暂时属于他的小鸟,拖着不谙世事的孩童,在风雨飘摇的大船上为他挣得一方干净安宁的休憩之地,替他遮挡着幼鸟承受不住的风雨。
白凤本人回忆起往事时则不是墨鸦那般苦中强作乐的心态,他的记忆比墨鸦干净温暖些,哪怕他的人生里也充满黑暗与血腥,却远没有乌鸦如履薄冰。墨鸦对他来说是个极特殊的存在,他记得幼年时他曾带着纯真的崇拜与真挚全然信赖着墨鸦,而少年也不负期望,在他们身陷泥潭时仍努力将这世界美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让他没有失去对命运的幻想。长大后的白凤偶尔也会无聊的去想,如果他跟的不是墨鸦又会怎么样?
确实很无聊,因为事情早在最初就定好了。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拿来证明说墨鸦就是个好人。他是刺客,手下终结过不知多少性命。就比如那年演武会,短短两日,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如今的白凤回忆起来,那些场面也鲜活的映在眼前。
他能清晰的想起来墨鸦是怎么样带着他在没有人迹的丛林中放怀大笑,让他尽情享受着自由的味道,也记得墨鸦是怎样拖着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在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变化出数枚黑羽,将如疯狂野兽般的对手击杀毙命。
那是他第一次看墨鸦杀人,即使少年被对手逼的步步紧退,那旋身间轻盈灵巧的步伐身姿也依然透着从容优雅,直至最后的致命一击,漂亮完美的出手竟感染得旁人在恐惧死亡的战栗中又陷入杀戮的快感,这实在是一种很可怕的能力。
而现在,他还不知道少年具有那种能力,他只是紧紧跟在少年身后从林中溜回来的小雏鸟。快乐的时光在充满苦涩的生命中总是太短,如蜉蝣较之东海扶桑木。日暮黄昏,营地纷乱的声音是在为晚归的将军准备晚宴。他看不到夕阳余晖中少年隐藏在眉宇深处的忧虑,也完全不能想象到明天墨鸦将展现给他的惊险画面。
三十二
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过得太久,刺客对于危险的直觉向来很准,而乌鸦似乎更敏感。夜色深沉,小帐篷里黑咕隆咚,男孩爬起来轻声问坐在帐门口附近的少年。
不睡?
营地里有篝火,从外面隐约映进来勾勒出少年的轮廓,边缘被柔化的黑影在静寂中有几分亲切的意思。
“回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发觉不对?”
墨鸦的声音被压的很低,男孩堪堪能听清内容,他回想着晚归时的情景。那时一天的比武接近尾声,人们又和上午一样忙起新的事情,如操办晚饭准备夜巡。将军回来时的隆重不再细表,这次姬无夜没有宴请其他朝中宾客,就他自己和美姬在帐中享乐,无形中少了许多麻烦。墨鸦的夜巡班次在饭点,所以可以早早回营休息,至于饭食冷些就冷些,下午在林中打了牙祭。
想来想去男孩隐隐觉得营地里是有点地方不大一样,可是他本身就对营地不熟悉,就连姬无夜那边传来的丝竹管弦对他来说都算新鲜的,要他怎么去说其他小事情哪里不对呢。
“说不出也罢。”墨鸦终于从门口转回来,在昏暗中走近男孩,俯下身子紧贴他耳朵。“忽然想再教你个词,叫隔墙有耳。”
第二日的比武格外郑重,因为将军在高大华丽的座位上坐观,其他人不敢随意举动。墨鸦与其他被淘汰的同僚呆在刺客席位,隔着看台在将军的对面。墨衣少年正襟危坐,一旁走近的婀娜美人却忍俊不禁,声若黄鹂。
“呦~乌鸦这是托生成大家闺秀了?”
柳眉杏眼,乌发如云,衣襟上的流苏坠子随着盈盈堪握的腰肢摆动,美人端的是娇而不媚,秀丽可人。
“……比不得你一天一个模样,都记不起你本是个男人。”
“这就是你不解风情,”美人笑着坐下,从袖中取出块药帕在脸上擦抹,声音竟变得粗哑起来“你知道他们,催命一样……哎,你说说刚才那模样能打几分?能不能惑住花丛老手?”
美人再将药帕放下时,那张脸便平平无奇,似男非女,是一混到人群里就再找不到的毫无特色。
“八分半,不能再多。”
“也凑合了。不过目标耳聋眼花,不及格也没什么。”
墨鸦一时沉默,这刺客代号花狸,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狸猫,而是他专擅易容伪装,和街巷谈论的狸猫作怪一样。因为专长,排给他的任务也比别人多,他们曾合作过几次,墨鸦见识过他精妙的技术,单从外形来说毫无破绽。刺客中鹦歌精熟各国文字,常忙的顾不上小鹂,而花狸的徒弟是千面,所以男孩在训练堂里总是那么几个老熟人。墨鸦记得昨天来时并没有见到狸猫,估摸是去执行了任务。但是今天他的出现着实让他意外,勾动起他心中隐藏的危机感。
“你什么时候到的,早上还是夜里。”
花狸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居中的大比台上,今天总共还有四个人需要比试,两个侍卫队里的好手,两个暗部里的刺客,现在台上正是两名侍卫间的较量,一拳一脚都利索有力,看台上的叫好声也配合的响起。墨鸦也不急,过了许久才听那花狸猫幽幽叹了一声。
“昨天。”
墨鸦装作不经意的打量四周,他们身前身后总共还有四名刺客在观赛,如此近的距离说话一定会被听到。狸猫此人性情无常,加上时常扮演旁人,谁也猜不透他真实的脾性。先不论话中真假,能回答自己倒算仁至义尽。墨鸦暗自思索间突觉四周人声嘈杂,下意识抬头。身边狸猫唇角一勾,眼睛里闪过狡诈,伸手揽住少年肩膀轻拍两下。
“乌鸦,知道我昨天任务时扮的谁吗?”
台上的比武被叫停,各个看台都一阵躁动,遥遥望见对面两名黑衣侍卫押着一个人从外面慢慢进来,铁链抖动着拖在地上的声音分外刺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了过去。
“昨天抓捕他时,”花狸贴近墨衣少年,毫无特色的苍白脸孔在少年看来透着出奇诡异,那怪异面容上的嘴唇开合,喑哑的嗓音说出了让他也有几分悚然的话。
“我化的,是你的脸。”
三十三
凝视着那铁链加身被带去将军面前的人,墨衣少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个人正是几日前叛逃不知所踪的鬼鹰。转回视线,墨鸦挑眉,对花狸哂笑一声。
“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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