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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佑汶是他派出去的一个饵,他有预感,这次的人跟十八年前的行刺人会是一伙人。就算不是一伙人,他也不准备让白佑汶再在皇城生活了。

他和死去的蕙妃,实在是太像了。

蕙妃也是如此,不争不抢,淡然地处于人前,仿佛六宫妃嫔争宠与她无关。

可是那样的女子,为他挡剑。

昱明七年,帝及蕙妃、闵妃共揽游园,遇刺,蕙妃薨。

白佑汶跟蕙妃越来越像了,东辰帝在大理寺看向白佑汶的一刹那,宛若那个女子再生。心下一震,东辰帝明白,白佑汶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他会给他个好封地,让他一生无忧无虑。做一个闲散王爷。

“五皇子求见。”细细长长的太监声音传进华丽阔大的宫殿,东辰帝掀起眼:“宣。”

这是每个皇子离京的程序,也许是他们父子的最后一面,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在丧礼上了。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白佑汶不像他的弟弟白佑瀛一样,行礼都带着无法磨灭的气势与傲骨。他的礼数中规中矩,温温吞吞,一眼看去,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礼。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白佑汶跪在地上,等着东辰帝的指令。东辰帝细细打量他,就像第一次见面的那样。东辰帝已经记不清白佑汶降世时他是什么感受,在他之前,东辰帝已经有了四个儿子,蕙妃也不是最得宠的妃嫔,不会是什么狂喜,或许只是平静,就像现在他们将要离别一样的平静。

“起来吧,年纪轻轻就去封地,怕是要吃些苦头。”这是实话,这种荣封的王爷没有实权,他们只是地方上的一种摆设,尽管压州路半头。一个王爷在地方上混得好不好,主要看他在京里有没有门路。官场的人情往来是必须的,只要不违反国家律法,人脉也是一种实力。只是白佑汶这几年人情往来能避则避,上哪里积攒人脉?衣食自然无忧,只是办事不会太容易。

罢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父皇那里话,父皇这几年对儿臣照顾颇多,儿臣都记在心里。”白佑汶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官方的词汇。他清楚,至此一别,他可能再无缘回来。京城没什么可值得挂念,只是他母妃还葬在这里。“你这么懂事,你母妃知道了,一定也会开心的。”东辰帝闭上眼,他没有可以接下去的话了,“退下吧。”“谢父皇。”白佑汶恭谨退下,一转身眼底却是一片惨然。

母妃怎么会高兴呢?她那骄傲的一个人,连争宠都不屑一顾的人,又怎么会对他这个被逐出京城的儿子高兴呢?母妃在知道父皇的心全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后,多么干净利落地选择死亡。

还是用那种父皇无法忘怀的方式,在父皇心底刻下烙印。

所以像他这样的,母妃看见了,怎么可能高兴。

昱明十三年冬,五皇子佑汶加封平亲王。

车队一路向南,像是离开这大雪纷飞的京城,去往温暖如春的南方。白佑汶顺着马车摇晃身体,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他终于离开尔虞我诈的京城,从此天高皇帝远,朝中争斗再与他无关。也不必提心吊胆,怕自己跟谁扯上说不清的关系。

但从此,他也离别故土客居他乡,再想祭拜母妃时,只能遥望京城的方向,坟前的一炷香不知何时再能燃起。他亦舍弃了他喜欢的少年,南方水土丰美,却不知能否养出那样的颜色。不食人间烟火,有副玲珑心窍。

“车马怎么停了?”白佑汶听见外边质问的声音,懒懒地凑近窗口,准备听个清楚。“有个僧人拦路,是相国寺。”车外的人刚想训斥,让开路的赶紧把和尚赶走。只是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拦下:“带本王过去。”不知何时,白佑汶已经挑帘出来。“王爷,不可......”劝解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白佑汶急躁地截下:“那是本王的一个故人,本王跟他见过就走。”说着,冲那汇报的人扬扬下巴,示意带他过去。

“当真是你。”先前还有所怀疑,想那个修佛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特意来见自己,倒没想到这是真的。“贫僧与王爷相识一场,王爷离京,贫僧自然应该过来。”若念仍是那副看破红尘的样子,“贫僧自幼礼佛,并无贵重钱物。这一串佛珠贫僧佩戴多年,王爷远行,还望此物可保王爷一路平安。”说着,便将手上的佛珠褪下,递给白佑汶。

白佑汶此时还是震惊状态。他结识若念八年,若念每次说话都是回答他的问题,从未主动挑过话题,两人之间最长的话便是若念对他讲解佛经。若念也不催他,只是伸着手,一双眸子无悲无喜,宛若阅尽百年沧桑。“啊,”白佑汶像是突然回过神,急急将佛珠接过带上,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菩提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的心意。”不讲理地把菩提子塞进若念的手中。“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启程了。”好像是怕若念反悔,白佑汶转身想马车走去。

那是个十八瓣的金刚菩提,他母妃的遗物之一,之前就想送给若念,只是苦于没有足够好的理由。没想到今天排上了用场。白佑汶摸着手上的佛珠,心情愉快。

望着远去的烟尘,若念又起了上次那种感觉。不在朦朦胧胧,而是清晰透底。

白佑汶将越行越远,他们两不相见。

车队驶向的,是没有他的远方。

从此以后,他们再无联系,再难相见。

“阿弥陀佛。”

昱明十三年冬,平王出京四日后途径定康河,河水未封。平王登船玩赏,饮酒无数,是夜溺亡。

第11章

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并非是紧盯的东辰帝,而是白佑瀛。

当皇族暗卫刚刚踏入京城外郊时,方楷已经将事情复述给了白佑瀛。

“师父?”白佑瀛正在练武场,见到方楷颇为震惊,“师父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他求师父护送五哥到封地,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大家快马加鞭?还是他估错了封地到这儿的距离?

方楷捞起一旁的水壶,将水灌入喉中,眼睛斜瞟着白佑瀛:“你五哥,溺死了。”不是很沉重的语气,方楷毕竟见过太多死亡,只是他这个傻徒弟......“不可能!”白佑瀛后退一步,扬着声音,“五哥曾经救过落水的二哥,不可能!”白佑汶曾和二皇子一同落水,二皇子有腿疾,是白佑汶将他救上的岸。所以怎么可能会溺死!

方楷扮成役人混进车队,本以为没什么紧要的,一个毫无人脉的五皇子,能有多招人眼热?再说,东辰帝暗里也布置了人马,只要对方没有像自己这样的高手出现,白佑汶便可高枕无忧。

结果对方真有高手。

车队赶到定康时,白佑汶的贴身小厮提出陆路太慢,不如水路便捷,这定康河因为特殊地理原因常年不冻,可以顺流而下。白佑汶听着也有些道理,于是下令全体转到船上。已近年节,护送的兵将随从也心神不定,巴不得早日完差好回家过年,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转移到船上。方楷隐约感到些危机感,但转念一想,相思是人之常情,如无意外,自己也能护白佑汶周全,结果上船当晚就发生了变故。

来者不少,也不是酒囊饭袋,但东辰帝安插的也不是废物。两者激战在一起,倒没给方楷多大压力,偶尔有一两只漏网之鱼,宰了便是。方楷早在突袭的一瞬间便冲进白佑汶的寝室,将他从床上揪下,一路且战且走。白佑汶一开始还想问他是谁,后来不在出声。反正是自己这方的,谁不行?等战后再问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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