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嫂果然年纪大了,清理的时候有所大意,那片白墙受了潮,从梅雨季开始时就有了这块斑驳,颜色沉淀得愈深,就愈像是一滴黑血在慢慢地扩散开来。
他无聊地睁着眼睛望着那污渍发呆,实际上不管他再看多久,他也不会拥有睡意。
他已经整整两年没法像个正常人一般地入睡了。
但这样的问题似乎并不能困扰他,他不仅不需要睡眠,渐渐地连对食物的需求也变得微乎其微。他走在与正常人截然不同的钢索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哪里奇怪。
但糟糕的是欲望,他有一种欲望很难被填满。那是一种怪诞的饥饿,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从他的体内攀爬出来,叫嚣着要吞掉一切目所能及鲜活的事物。
朱一龙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搂着白宇更紧了一些。
他没有告诉他,两周前那小厮正是从他家里离开回往使馆的路上遭逢了意外。他觉得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必要知会他的小宇。不过奇怪的是,当城中一旦有僵尸杀人的噩耗传出时,他体内的饥饿感就会减少一分,仿佛他能亲耳听到人死去时的痛苦哀嚎,亲眼见到赤红滚烫的血染满大地。
能够顺利地解决尸王他当然十分乐意,只不过,那饥肠辘辘的感觉似乎又要卷土重来了。
——
后得两日,他们解决了给使馆应诺的答复。朱一龙想了个损招,让张道生去领馆外边装神弄鬼。半夜的时候领馆里阴风阵阵,窗外不时还传来野兽咆哮的呼号,吓得洋佬们提心吊胆。白宇假扮成牧师去听他们祷告,故意透露风声说和平医院里前阵子闹出来的事儿跟报应有关,专挑那些行凶作恶过的人惩罚。这些个官场里的人谁还没点阴账,都是信天主教的,吓唬几回就赶紧想和死人撇清干系以求上帝宽恕。后来肖探长又从租界外的林子里寻到了些野兽皮毛,大抵都认了这是凶猛野兽干的好事,也不理会这野兽是怎么能从沙面洲外涉水而来。
摆平了僵尸杀人的案子,朱一龙想邀请白宇和张道生去他家暂住,这荒郊野岭的一个道观他担心白宇的眼睛不好使得有人照顾。白宇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是和师弟呆惯了寒酸的地方,忽然间让他摇身一变成官家少爷他可担待不起,况且他们平素时常混迹于死人和鬼怪中央,被旁人知道了肯定少不了闲话。
朱一龙劝不了他,可好在能时常见他。白宇二人暂居下来,似乎也没有要离开广州的打算,道观里做起了风水堪舆替人消灾的生意,时不时还能见到人声鼎沸排着队算命相的景象。
他们交往的时间越长,朱一龙对他就越是喜爱。但白宇往往对着他笑得声甜,转过头却露出了一丝丝忧郁的神情。他试着问起关于对方的经历,但都被白宇打太极似的糊弄过去了,除开这点小小的忧患,他们倒是能像普通情侣似的聊些家长里短,时不时如胶似漆的幽会,就连阎秋莉也发现了当中的端倪,冲着白宇打趣似的喊起了表嫂。
他怕白宇生气,但白宇只是笑笑,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说,瞧见没,连你表妹都看出来了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真是有太大的魅力,能令他不可理喻地沦陷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想为他钩织出一副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光景。
但是朱一龙始终没能告诉他关于自己的秘密,直到那秘密越生越大,到了不可掌控的地步。
某日张道生自玄门观外回来,见到白宇正背对着他在盆里洗手,他难以置信地发现白宇腕上生出了一条黑线,沿着皮肤钻进了他挽高的袖口里。
张道生冲了过去,一把擒住了他的胳膊,那黑线很快隐进了皮肤之下,但却没能逃开他的视线。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语气陡地暴怒,白宇使了劲儿也没能把胳膊抽开,循着方向斥他说,“把我放开。”
张道生早知道他们做得那些事儿,悔不当初捏紧了白宇的手腕说,“我们这就走,再也别回来!”
“没用的。”白宇劝他道,“鬼气早就上了身,就算走也来不及了。”
“你明知道他是鬼,还要跟他在一起!”张道生愤怒地像只狮子,“五年了,早知道没有办法我们何必要回来!你非要亲眼看着他死,你才甘心!”
“道生。”白宇冷静地叫住他说,“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你要陪着他永世不得超生,永远当只孤魂野鬼吗?!”
白宇知道他的怨气从何而来,与鬼王走得越近,他的身体越会被鬼气所腐蚀,就像夜尊处心积虑的那样,待他死后魂魄将永远被禁锢在荒芜的地狱,成为连行尸走肉都不如的恶鬼。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的,我好歹也是茅山的掌门,怎么能容许自己成为鬼王的一部分。”
张道生不信,质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方法?”
“方法暂时还不能说。”白宇抽回了手臂,慢慢地卷下了衣袖,“你就当是圆了师兄的一个心愿,什么都不要告诉他,让我……好歹再陪陪他。”
张道生不忍地道,“但你跟他在一起,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白宇却莞尔一笑,打趣道,“你说道祖跟鬼王呆了三五年才有衰败迹象,我好歹也是他的转世,不至于撑不过几个月吧。”
“这怎么能一样!”
“我现在真没事……”白宇垂下眼眸,轻轻地叹了声气说,“他也没多少时间了,这最后的日子就让我好好陪着他……”
张道生见他油盐不进,死活要与那人纠缠,气得不行了转头而出,把白宇抛在了身后。
门外天色渐晚,依稀要降暴雨,他这几年次次和师兄吵架都是为了那人,这暴雨天倒是符合自己烦闷的心境。
本以为又是一次不欢而散,但张道生刚踏出大门没多久,白宇却追了上来,冷冷淡淡地递了把雨伞给他说,“生气归生气,淋湿了生病还不是我得照顾你。”
他瞧着那截干净瘦弱的手腕,突发恶毒地想,若是那人明天就应咒身亡,他的师兄能否一举解脱。
张道生没答话,只是把伞接了过来,转身走入了潮热的闷季里。
天晦云暗,这场大雨是无法避免地来临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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