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叹息着。就在纽特以为他会被委婉地拒绝的时候,邓布利多点了点头。
“跟我来。”他说。
房间暗了下来,映出靠在窗边抽烟的那个傲罗的俐落的剪影。他擦亮一根火柴,甩手把它扔掉,他嘴边的烟斗亮了起来。硫磺的气味顺着走廊被晚风吹过来。他的面孔处在暗影里,他梦呓一般哼着歌。纽特知道自己正在被看管着,但他没有抬起头来。他在角落里,双手抱紧了皮箱,坐在那里等候。他的目光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脚尖,什么也不寻找。另一个傲罗跑上楼梯,与这个看守他的人交谈了几句。后者哼了一声,打量他一阵,拉开了纽特对面的那扇门。“走吧,斯卡曼德先生,”一把仿佛也被硫磺熏过的声音,“时间到了。他们准备好了。”
那个后来者走过来,他的阴影笼罩住了纽特,他伸手去拿纽特的皮箱。纽特挣扎了一下,那人猛力把箱子朝自己的方向一拽,箱子从纽特手里脱开去。陌生人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如果我是他们,我会任由你被楼下那群愤怒的共感者绞死,”纽特顽固地保持沉默,这加重了对方的鄙夷,“我们对你够客气的了。别惹麻烦。”
他进去了,时间变得愚蠢而漫长。桌子对面那几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看向他。
“斯卡曼德先生,这只是场初步聆讯。鉴于你的特殊情况,如果你希望得到媒介人的支援,你可以通过魔法塔向向导之家申请,只不过那样做通常需要时间,而我们没有时间了。所以,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把这看做朋友之间私底下的谈心好了。”
“我的情况?”纽特的目光这才触及到他们,每一张面孔都是对他的一记耳光。
没有人说话。纽特听到守在屋外的那个傲罗在寂静之中又划亮了火柴,他几乎带着罪恶感审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猎鹿(stag)时不得不开枪打死一头动物。急切再次攫住了他,纽特唐突地打破屋内的缄默。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有地方要去。忒修斯还在昏迷当中,我得回到他身边去。”
有人清了清嗓子。然后是那个声音,因为不情愿而格外粗鲁。“忒修斯·斯卡曼德已经死了,先生,”战栗滚烫地掠过纽特的身体,“纽约塔在七个小时以前公布了伤亡名单,我们知道你是他的向导。”那把嗓音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为接下来的侮辱腾出位置,“这就是我所说的特殊情况。当然,他的遗体会被送回伦敦,按照通常情况。如果你在接下来的一系列调查中合作的话,也许他们会追封他为哨兵。”
纽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过了好一会,他神经质地动了一下。他笑起来。
他们警惕地望着他,仿佛怀疑自己的听觉出错了。纽特又笑了一声,他当即拽开椅子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他快速地思考。没有皮箱,这没关系,他会把它要回来的。也许他能找蒂娜帮这个忙。但当务之急他得离开这里,甩掉跟踪他的人,然后去找忒修斯。让他惊讶的是没有人阻止他。由于过度紧张,他的手在碰到门把时不住地颤抖。他停下来缓口气,小心地将手按在门把上。
“你有权离开,“那个声音叫住了他,“如果你希望他以这种名声下葬的话。”
纽特停下来,强迫自己转过身,现在,那张被拽到屋子中间的椅子——那把他刚才还在上面坐过的椅子——在他看来仿佛电椅一样。他双腿发软,但他还是走回去了,从门边的阴影里回到了皇家委员会的目光下。这是另一些哨兵和向导,不是他惯于对付的那些。他们对他了如指掌,而纽特却对他们一无所知。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在对付一堵高墙,这堵高墙开口说:“现在,斯卡曼德先生——”
邓布利多将门推开,纽特从回忆中惊醒。他机械地转过头去,对上了邓布利多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已经木然坐在床边一段时间了,连黑暗吞没了窗外那角天空都不知道。照料完所有的魔法生物以后,他一直坐在这里。邓布利多躬下身,踏着吱呀作响的地板走了进来,把蜡烛放到了桌子上。烛光映亮了他所在的那个房间角落。纽特望着他转过身。他结巴着,想要找到一句轻松的话说,但没找到。
“你还没睡,”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猜到了。一会恐怕有客人要来。不管他们说什么,别下来。”
纽特勉强露出个微笑,一个为了礼貌强自做出的微笑。“恐怕就算我想下去,”他看了眼邓布利多靠在阁楼上的梯子,开了个玩笑,“我也找不到下去的出口。”
“好极了,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邓布利多冲他眨眨眼,“提醒我别忘了把梯子收走。”
纽特再次羞怯而困扰地笑了笑。邓布利多带进来的蜡烛散发的硬脂酸的味道,让这个不大的房间再次变得逼仄起来。也许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点,邓布利多才对他露出那种道歉般的宽慰笑容?还是因为他打断了纽特的走神?纽特实际上并没有解释自己像个逃兵一样藏匿在霍格沃兹的原因。在一天清晨火急火燎地从苏黎世一个小车站发给邓布利多的电报上,他只写了寥寥几个字。邓布利多差猫头鹰给他送来回信。纽特打开它:一幅霍格沃兹的地图。这里面其实有种粗鲁的友好,一种古怪的坦率,这让纽特想起他躲在西班牙一所修道院里的日子——没人在乎你是一个哨兵还是向导,没人理会你是否在魔法塔的通缉名单上,只要你会干简单的农活。纽特教会了一条赫希底里群岛黑龙替他们看守葡萄园,为此,他们把做好的奶酪留给他,并且在镇上的向导塔派人来搜捕时,把他藏到地窖里。
他们同时听到了脚步声。纽特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向自己的皮箱把它藏到床底——数月以来的逃亡生活已经使得他驾轻就熟。当他还打算进一步抽出自己的魔杖时,邓布利多按住了他的肩。纽特抬头看他,邓布利多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在邓布利多的目光和他对上的片刻,纽特安静下来。邓布利多在与他共鸣,霍格沃兹变得清晰起来,它的一砖一瓦从未变得如此生动,所有的房门在邓布利多引导他看去的方向打开,安抚了纽特神经中不断增加的紧张和焦虑。这是一种难以忘却的感觉:知道你被一个比你能力强得多的向导信任着,他在用意识引导你,他并不介怀你看到他头脑中最隐秘的部分。纽特顷刻间懂得,站在邓布利多的立场上,如果不想把纽特交出去,他除了下去迎接这几位客人外别无选择。邓布利多在几分钟之内与他被同一个目的绑在了一起,纽特的右手渐渐在魔杖根部松开。
邓布利多会心放开了按在他肩上的手。他吹熄了蜡烛,好像明白纽特更情愿在黑暗中待着,而不是在邓布利多的保护下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在他离开房间以后,纽特悄然抽出魔杖,指向桌上那根蜡烛的余烬。“Avenseguim。”一滴烛泪飘起来,从门缝溜出去,顺着邓布利多离开的方向,跳进了邓布利多的马甲口袋里。纽特将魔杖放到耳边,另一端抵住地板,仔细听。
事隔这么久,再次听到特拉维斯的声音,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我们需要谈谈。”
“你几乎带来了一支军队,特拉维斯。”邓布利多戏谑地回答。
“纽特·斯卡曼德在伦敦,”特拉维斯说,“我需要知道他是否联系过你。”
“如果你来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那么你未免小题大做了。他并没有找过我——不管你监视我和我的朋友们多久,你也不会通过我找到他或者是格林德沃的。”
“我们怀疑他是格林德沃的同谋。”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向导,”邓布利多说,“如果我知道的话,你认为我会让他跑到纽约去吗?你知道我对魔法塔的看法,特拉维斯。”
“塔需要你回来,”特拉维斯的语气越来越生硬,“我们需要你来对抗格林德沃。”
纽特听到邓布利多向前探了一下身。“我不能。”
“那么,你和格林德沃互相托付精神体的事情,是真的了?”似乎在搬动一件很重的物品,特拉维斯咬牙切齿地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不管格林德沃的精神体是否还活着,我们会找到它。即使他是个黑暗哨兵,失去了精神体也无法存活。邓布利多,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帮助我们?”
纽特从接下来那阵漫长的静默中听到了答案。他脑子里出现了对峙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都相信自己的方式才是正确的,彼此都被同一种倔强捆绑着,这让他们几乎像是某件事情的同谋。“把这个地方彻底搜一遍。”特拉维斯吩咐他带来的傲罗,他随后转身走了出去,和来时一样粗鲁,他被邓布利多叫住了。
“我听到的那些关于忒修斯的事情,”邓布利多压低了声音,“都是真的吗?”
纽特慌忙跪直身子,将魔杖收回。他的动作太快,魔杖的另一头抽出来以后戳进了旁边的一道裂缝里。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听到的对话,他想要撤回魔法却已经来不及了。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仿佛建造于光荣女王年代的阁楼上,纽特被困住了。
特拉维斯嗤了一下鼻息,好像邓布利多转移话题的伎俩很蹩脚。“忒修斯·斯卡曼德死了,”某种僵硬而疲惫的语气——像在雨中淋得太久——从伦敦塔曾经的首席口中说出十分荒谬,纽特把脸扭向一边,藏了起来,哪怕知道特拉维斯看不见他,“问问你的高徒吧。我们甚至无法把他的尸体弄回东芬奇利,因为他的弟弟逃跑了。”
有那么一刻,纽特只是跪坐在铺着一层厚厚尘埃的地板上。然后,仿佛从他的意识深处,传来了特拉维斯重重的关门声。纽特蹲坐在那里,他的精神体不知何时从皮箱里跑出来了,它一直不见长大,一幅瘦小的身躯拖着软绵绵的腿。它也从未学会真正的飞翔,也许向导之家的亨德里克小姐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凭你?”这个曾经短暂当过纽特老师的向导轻蔑地说道。)它跳到纽特的怀里,纽特抱住它,他想起几个月前他疯狂地找过拉扎尔,抱着一丝希望,他觉得他哥哥的精神体——不管别人向他保证情况多么糟糕——也许还活着,在伤亡者名单上,他们并没有附上忒修斯的精神体的种属,至少纽特读到的那个版本没有。然而,理智告诉他,在人数众多的死伤者当中,也许他们只是把它忘了。这种事情总是有可能的。
纽特迟钝地听着楼下那些傲罗们在这栋建筑物里翻找,空气中有一丝可疑的波动,纽特的精神体藏进了他的外套衣角里。窗户重新打开了,邓布利多回到了他身边。
“我知道,“他说,“我也失去过哨兵。”
“他死了吗?”纽特轻轻地问道。
“让我们这么说吧,”邓布利多安静了一会,“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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