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简直难以置信——阿不思不知道他的舌头为何背叛了他的思想,居然径自讲出了这句话。诚然,他是想握住盖勒特的手。他的手比记忆中更大,更厚实,手腕处有处微小的凸起——alpha的腺体之一。在盖勒特昏迷的时候,他曾情不自禁地亲吻过那块皮肤。完全出自下意识的行为,看吧,这就是生理吸引,即便他羞于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没问题。”盖勒特的声音更加飘忽。他把手盖上阿不思的手掌,动作缓慢而机械,像个安妮的玩偶锡兵。“你想握我的手,我很高兴。不过……我想说……”迟疑了差不多半分钟,他才孤注一掷似的提高音量,“你为什么……头发变长了?”
“……”
“愚蠢的问题。”盖勒特挫败地说,语气倒是变得流畅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其实我喜欢你留长头发。你的头发像冬日的火,像夕阳落在玫瑰花蕾上。甜言蜜语,是不是?你不喜欢我这样讲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摆弄舌头了,阿不思。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可你一离开——虽然你说就两个小时,我的心思一下就全乱了……我很担心,你明白吗?”他重重地叹着气,“我是个坏家伙,做过无数件坏事。你窗台的花盆是我碰掉的,我告诉我你吗?我拿走了你的一本《西部非洲诸部落原始魔法社会史》,没还给你,因为我炼制魔药时没注意时间,药水浸湿了书页,永远无法复原。我曾经想杀了纽特·斯卡曼德,因为你教过他,还给他的书写了序言;我假装结婚,抛下你回了柏林;上帝啊,我还——”
“我看到你的守护神了,”阿不思打断了这段颠三倒四的反思,“了不起的凤凰,像福克斯一样美丽。”
“你看到了?”盖勒特嘴唇颤动,“你真的看到了?我真的召唤出了守护神?”
“是的,那是你的守护神……一只不死的火鸟。”阿不思说,眼睛湿润,“它守护了你……要是没有它的带领,我想我无法即刻找到你,盖勒特。而且……”
“它告诉你了吗?”盖勒特挣扎着直起身体,“它转告给你了,对吗?”
“躺下。”阿不思轻声说,“对,它告诉我了。那句话,我听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时候什么腿骨,什么肋骨,什么伤口,盖勒特全部抛诸脑后。他满心只想得到答案,“阿不思,告诉我,就算你要判我死刑,也请你告诉我。我没任何胃口……别让我躺着瞎琢磨了……这太煎熬了……”
阿不思抽出手,站了起来。盖勒特的双眼一瞬间张得更大,脸色惨白。
“你不能原谅我,我理解,”他竭力维持镇静,“那我们还——”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边,如同暖冬时节的雪花,稍纵即逝。“你需要吃些东西,睡觉和休息。”阿不思直起腰,再次把头发撩到耳后,语气平淡,不过颤抖的睫毛和手指出卖了他,“——我觉得长发很适合我,所以从圣诞节后开始就没剪过;学生很重要,我得抓紧时间批改他们的试卷,但在我心里,你同样重要;你说你去结婚了,我非常……非常伤心,可守护神转达了你的话,我听了……感动极了,盖勒特,同时无比后悔。我说过了,我依旧爱着你。”他扭过脸,假装寻找时钟,耳垂头发的掩映下红得透亮,“我回答了你的疑问,所以,你有胃口了吗?”
盖勒特憋气似的冒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中间……谢谢。”
第五十二章
伤患的好胃口突如其来。他坚持自己无法使唤右手,而“为了安心”,左手又强硬地保持十指交握的姿势。所以阿不思只得单手拿起勺子,把肉喂进金发英雄的嘴里。
“软软煮了最美味的汤和炖肉!”软软站在床边,双手交握,“阿不思主人!肉炖得很烂,连没牙的老人也能吃!还有苹果泥,蓝莓果酱,最蓬松的面包,您最爱的覆盆子饼干——”
“谢谢你,软软。”阿不思柔声说,“味道好极了。快回去休息吧。”
软软发出一声欢喜的尖叫,弯腰行礼,鼻子几乎贴在地板上。然后她擦着眼泪,消失了。
“谢天谢地,这个小精灵做饭手艺还说得过去。”盖勒特含混地说,“我要再来点肉——真要命,清早治疗师来检查,一个英国治疗师提出,让我吃些马麦酱,能够加速伤口愈合。我以为他是想谋杀,谁知全体英国治疗师都认为这是个绝妙的主意。他们为什么不建议我用甜菜根当主食呢?”
“马麦酱富有营养。”阿不思用餐巾擦去盖勒特嘴角的食物碎屑,又舀了勺汤,“外国人不是很能接受这种酱的味道……可以理解。”
“我认为长了舌头的生物就不该理解马麦酱。”盖勒特愤愤。他喝掉了半碗汤,吃了几块肉,两只小面包。在他的要求下,阿不思还喂他吃了些饼干。福克斯也跟着享用了饼干屑。“没有柠檬糖吗?”他不解地问,“你最喜欢的麻瓜糖果。”
“最近,治疗师建议我少吃糖。”阿不思让茶壶里的水重新沸腾,“要来杯茶吗?”
“我可以称你为‘亲爱的’吗?”盖勒特吃饱之后,精神更加旺盛,“鉴于我们之间不再存有——”
“听说你养了只猫狸子?”阿不思给茶杯换了新的茶包,“什么时候?”
“‘中间’可以吗?我好好吃过饭了。”盖勒特目光灼灼,“教授,对于听话的好孩子,是不是应该给与奖励?”
“我真是对你——”阿不思扭过脸,“你总是让我——”
不听话的孩子才会提要求,这是邓布利多教授在漫长的教学生涯中总结出的经验之一。茶壶自动给茶杯注入热水,茶叶香浓的气息飘了出来。德国的茶包味道也还凑合,他感到精神有些恍惚。盖勒特洋洋得意地扬起头,淡红色的嘴唇昭示着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中间就中间。”阿不思咕哝,“中间——”
就在他即将屈服的前一刻,门外传来了阿伯内西的声音。年轻人结结巴巴,“格林德沃阁下!您的家人要求见您!”
“去死吧!”盖勒特用德语清晰地骂道,“让他们滚出去!”
但他的拒绝并未起到作用。门还是被推开了,一大群巫师蜂拥而入。他们全部穿着面料华贵的黑色长袍,胸口别着家族徽章,金发碧眼,神情高傲。为首的年长男巫身材高大,满头金发已经褪成了淡色。他愣了一瞬,显然认出了阿不思,而阿不思也认出了他。他想站起身打个招呼,可手却被盖勒特牢牢攥住。“盖勒特。”阿不思轻叹,试图挣脱。然而盖勒特置若罔闻,那只受伤的右手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功能,盖上了阿不思的那只手。
“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年长的男巫——盖勒特·格林德沃的伯父——主动开口,英语带着浓重的中欧口音,“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很好。”阿不思说,感到掌心阵阵发痒,盖勒特正用手指作怪,“你好,格林德沃先生。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好天气。”老格林德沃注视着他们,忽然眼睛一亮,“哦,那是……凤凰吗?”
“是的,是凤凰,我的凤凰。”阿不思深陷与盖勒特的斗争,最后不得不瞪了病患一眼,对方才悻悻地停止了捣乱。格林德沃家族的成员们默不作声,严肃地围观了这番纠缠。“真了不起。”老格林德沃赞叹,“原来世上真的存在能把凤凰驯服的巫师。我看人没有错,邓布利多教授,你会成为伟大的巫师,即便你是混血——无意冒犯——单单驯服凤凰,就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所谓纯血统是伪概念。”阿不思的手隐隐作痛,盖勒特坦然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指尖,被打开了。“世界上就没有纯血统的巫师……”他尽可能做出平静的表情,“如果只内部通婚的话,那巫师早就灭绝了。”
“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个问题,”老格林德沃说,“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也并非辩论。我想你可能没见过他们——”他指向身后的沉默的巫师们,“他们都是格林德沃家族的成员,当然,盖勒特也是。盖勒特是家族的骄傲,他现在不能回国,所以我们就来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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