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祺伏在肖谔身上,白嫩小脸挂满血迹,不停地点头:“我们不出声了,不出声了……”
司机还在费尽口舌与电话另一端的人据理力争,肖谔左耳耳鸣,只得侧身去用右耳听,依稀听见他们正在商谈“货品”的价格。
“健康的,脏/器都检查了,没问题。”
“我他妈才不管那么多,赶紧把预付款打过来,人我想办法给你弄过去。”
“都还是孩子,干净着呢,少废话。”
人贩子。
十三岁的文祺对这三个字还没有具象认知,肖谔已经从各方途径了解到这类人的可怕。脑海里止不住冒出那些曾经看到听到过的新闻,他蜷起发麻的四肢,呼吸加重,觉得浑身冰冷。从小到大,他根本没有尝过恐惧的滋味,然而此刻,滚烫的眼泪流经面部的伤口,痛得他直接咬破了嘴皮。
有什么东西正撕咬着他手腕上的麻绳。
肖谔回神一惊,偏头去看文祺,见他红着脸脖,口腔里全是血,齿牙断裂,含糊不清的说:“快走!小肖哥哥,快走!”
第五章
正文005
不知文祺啃咬了多久,久到肖谔对此举已经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手腕处忽然松了力。他没有片刻迟疑,两只眼睛紧盯门口的人,尽量不制造出动静,迅速将腿上的绳子解开。
他转身看向文祺,霎时怔住了,文祺鼻翼以下覆满血迹,地上滚落几颗碎牙。肖谔一颗心绞的生疼,就快要喘不上来气,当他拼命克制住情绪去解文祺身上的绳子时,司机撂下电话,朝他们走了过来。
“跑。”文祺的牙齿漏风,带出几滴血,语气似哀求,口吻却坚定。
肖谔抿嘴把心一横,站起来作出一副迎敌的姿态,脚步却没能迈出去。门口又多了几个晃动的人影,投在地面大片的光亮中,“人贩子”三个字一直在他耳畔回响,恐惧盖过心头,左耳上的痛感加重。
这一次不是在胡同巷子里打架斗/殴,不是制伏那些不听他话的野孩子,不是逞英雄。他面对的是一群犯罪团伙,眼下的局势注定令肖谔孤立无援,况且身边还有一个要他去守去护的文祺。
打不过的。
肖谔头一次萌生怯意。他看向步步逼近的司机,还在心里做着抉择。焦虑间,司机已经看见了他。
文祺发了疯的开始嚷叫:“小肖哥哥!跑啊!别管我了!快跑!”
一刹那的犹豫,酿成后来的退缩,逃避。肖谔做出决断,立刻调转步伐,在司机往他这边扑来时用尽全力朝工厂后门跑去,以从未有过的速度。
他在心里不停向神明祷告,保佑文祺能扛到他回来,保佑他能无事平安。
……
寂静的夜被警笛声划破,警车驶入犯罪区域,轮胎压过泥地里的石砾,碾出几条新的辙痕。
肖谔跪在空荡一片的废弃工厂,双手撑地,豆大的泪珠砸在手背。模糊的视野里仅有那几根沾满血迹的断绳,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
兰姨失控的抡起巴掌抽在他身上,绝望的质问:“为什么逃出来的是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留他一个人……文祺才多大啊!他懂什么!落在那帮人手里还能有活路吗!”
最后一掌抡在右耳,盖过了左耳处的疼痛。肖谔低头望着延伸向门口/交错的血痕,腿一软,眼前一黑,笔直的砸进方警官怀里。
恐惧带给文祺的是力量,却让肖谔做了一个逃兵。
——
肖谔倏地睁开眼睛,额间沁出一层密汗,胃里开始钻心的泛酸。他从躺椅上蹿起身,雪貂安稳的落在地面,肖谔捂嘴跑向厨房,陆小昭正给他热着饭菜,他拧开水龙头,张大嘴巴干呕数次,最后一次甚至呕出了胆汁。
“天哪!”陆小昭吼出一嗓子,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一时呆愣,茫然的去拍肖谔的后背。
他想,尽管是徒劳,也总比杵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的好。
叫声引来正房熟睡的肖老爷子,老爷子打开屋门,朝厨房看了两眼,虽然背已佝偻,底气却足,嘱咐陆小昭给肖谔打杯热水来。
呕到筋疲力尽,肖谔虚脱的趴在水池边,水流打着旋儿钻进孔道,短暂的卷走他的痛苦。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关好龙头立身抹把脸,撑住台面失神的将脑袋放空。
老爷子一拳捶在孙子心口,肖谔顺势倒向一旁的灶台,险些被搁放在案板上的刀划破掌手臂:“没出息,把身体折腾坏了,还怎么找人?”
肖谔的气息有些短,缓半天才扶稳台沿儿直起腿,顺手掏兜就要摸烟,又被老爷子一掌拍掉:“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您能活二百。”肖谔手上落空,抬臂掳两把板寸,表情淡漠,“我能活过二十都该庆幸。”
“混账小子。”老爷子瞪他一眼,背手走回庭院,“过来给你奶你爹磕头上香。”
正房有两个里间,一间是肖老爷子的卧室,一间布置成了简易灵堂。三层木架整齐的码放着牌位,肖家祖辈都在这里,最下层正中间的两个,是肖谔的奶奶和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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