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解爸爸一向偏疼这个小儿子,挨着他坐下之后立即拣了一只最大的虾放在解春潮碗里:“这虾也是刚做好,你妈就记着你爱吃这个,一大早去早市上挑的,做的时候还都是活的,你尝尝,你爸调的味儿还行吗?”说完又看了一眼方明执,也拣了一只到他碗里:“你也尝尝,都是家常饭。”
方明执捧着碗接了:“谢谢爸。”说完目光就又转到了解春潮身上。
本来解春潮还稍微有点尴尬,现在方明执这么不遮不掩地看着他,他反倒释怀了,慢条斯理地把虾肉剥了出来,在姜醋里蘸了蘸,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了:“爸,你这手艺,天下无敌了。”说完就又揪起一只,不一会儿桌子前就堆了一小堆儿虾头。
解妈妈看不过去,把盘子往方明执面前推了推:“明执也吃,一会儿都叫他吃完了。”
方明执把盘子又推回去:“以前都不知道春潮喜欢吃虾,以后家里要多买虾。”
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但听者肯定是有意。解春潮一下就觉得嘴里的虾索然无味,只是机械地嚼着。
解妈妈却没听出什么不对,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情感就是直白外露,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
解爸爸话不多,吃饭吃得快,吃完了象征性地关注了一下方明执的工作。
方明执很礼貌地搁了筷子,两人一问一答地说了几句。但毕竟方家的事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过问的,很快谈话就生活化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到隔壁小区有个年轻男人被自家的狗咬了之后,没有及时去注射疫苗,不到一个礼拜就病发身亡了。
解春潮听得如鲠在喉,嘴里的饭死活也是咽不下去了。他越看方明执手腕上鼓起的红痕越觉得刺眼,终于把筷子放下说:“爸,妈,我俩先走了,过几天再回来。”
解爸爸一愣:“怎么了?你这饭还没吃完呢,怎么就要走了?”
解春潮硬着头皮解释:“刚刚明执让解腰挠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得去打个疫苗比较合适。”
解妈妈这时候想起来刚才解爸爸讲的隔壁小区的事,也是心有余悸:“是说,还是去打一针吧,换个安心。”
方明执倒是不着急,还打算和解爸爸多聊两句:“不要紧,没有出血,也没有黏膜损伤,而且家猫如果按时注射动物疫苗,携带狂犬病毒的几率很小的。”
解春潮虽然想离婚,但他可不想让他们家猫背上人命,有点着急了:“几率很小又不是没有,赶紧走赶紧走,打完完事儿了。”
解爸爸看他真着急了,发话了:“去吧去吧,打了保险,省得挂念着。”
解春潮火急火燎地带着方明执出了门,看方明执脸色不是太好,犹豫着说:“要不还是我开车吧?”
方明执淡淡笑了,提着一侧的嘴角:“狂犬病不会发病那么快的,倒是你吃了那么多虾,过敏性休克的危险反而大一些吧?”
解春潮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干脆闭嘴了。
过了两个红绿灯,解春潮还在望着窗外发呆,方明执突然问:“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是会有一点担心我呢?”
解春潮不想刺激他,把实话说得比较委婉:“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就像我希望心扬和朱鹊都健健康康的。”
方明执抿着嘴低低地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待遇还挺高的。”
疾控中心里人挺多,尤其小孩子多,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闹闹哄哄的。
其实解春潮是想在外头等方明执的,但是猛地又想起来方明执好像晕针,还是跟着他进来了。
坐诊的是个宽宽胖胖的女大夫,听说是猫抓的,握着方明执手腕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遍,头也没抬一抬,二话不说在诊单上划拉了几笔,“啪”地拍在了俩人面前:“一楼拿药。”
方明执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似乎是没体验过这种平民阶级的医疗服务,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被解春潮拉住了。
“大夫,他这个情况,疫苗是必须要打的吗?不是很多人对疫苗有不良反应吗?”解春潮把方明执拽到了身后,他怕就打个破疫苗,离婚之前还要跟着方明执上次头条,好声好气地替方明执把疑虑问了出来。
女大夫用鼓鼓的金鱼眼看了看他身后的排队的患者,喊了一嗓子:“后头的,可以过来了。”说完抬眼看了看解春潮,嗓子吊得又尖又细:“爱打不打的,反正狂犬病发病了就没救。”
解春潮听她这么说心里就很不痛快了,但不想在医院里惹麻烦,只是低声说:“打针的话,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解春潮自己不知道被猫挠了多少回,一次疫苗没打过。但他担心方明执这副尊贵的身躯会比较娇气,还是多问了一句。
女大夫越发没耐心:“上网查上网查!别耽误时间!”
方明执今天本来就火气尤其大,看见解春潮不上不下地站在那里,一下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声音又冷又硬:“要是什么都上网查,还要你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解春潮拉出了诊疗室。
“行了。”解春潮拖着他往一楼走:“你跟他们计较,计较不过来的。”
方明执在后面默默地跟了一阵,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上次拍胃镜,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
解春潮无所谓地摇摇头:“上次的医护人员挺好的,没这么不耐烦。”
听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解释完,方明执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直一言不发地拿着药到了注射间。
“你在外面等我吧。”方明执站在了注射间门口,对解春潮说。
解春潮本来想跟着进去,后来一想俩人也不是那个关系了,既然人家自己能行,他硬跟着进去算是怎么回事,也就欣然点点头,抄着手靠在了外间的墙壁上。
方明执晕针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他把药拿给护士之后就觉得领口有些发紧,但也只是深呼吸了几下,觉得不过一针疫苗一针球蛋白,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当冰凉的酒精棉球在皮肤上擦过时,喉咙就涌上一阵莫名的窒息感,他扯开了一粒领扣,尽可能平稳地扶着绷着白布的金属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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