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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见三三提起此事有些窘迫，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低着头专心地切菜，片刻后才说：“这个陈云旗也是，这么大人了考虑事情还这么不周全。哪有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想好的，想学什么专业，想去哪里读书，可是关系一辈子的事，你们要好好商量一下，尽快做决定。”

“嗯，谢谢阿姨，我记住了，”三三深呼吸一口气，默默把手中的芹菜择好洗净，放在粘板旁，又问道：“阿姨，我现在帮你做什么？”

“不用，你就陪我说说话吧，”妈妈将芹菜快速切成了小段，拿起刚解冻的牛肉放在另一块粘板上，用刀背拍打了几下后说：“好久没有跟小旗待在一起了，平时有什么事他也不跟我说，我连他工作了都不知道。”

三三正要替陈云旗解释几句，妈妈笑了笑接着自言自语道：“也不怪他，是我对他关心太少，这孩子从小就跟我不亲。现在才后悔，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的，”三三急忙回应道：“阿姨，我刚认识小旗哥的时候他就说过你工作特别忙，特别不容易，你都是为了他，他能理解的，也很惦记你。”

听到三三这么说，妈妈的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苦笑，继而摇了摇头道：“小旗真像他外公，就是我的爸爸，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其实心里很热情，很善良，对不对？”

“嗯！”三三飞快地点头赞同道：“小旗哥刚到我们那里的时候不怎么说话，我都不敢靠近他，但是他对学生们和乡亲们都很好，谁家有困难他都帮。他很有礼貌，也从来不会瞧不起别人。别人对他不好，他也不会想着害别人，报复别人。我们...我们熟了以后，我觉得他就像你说的一样，很热情，也很可爱。”

说到这三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想了想又说：“阿姨，小旗哥真的很了不起，我们那里很苦的，他这么讲究的人，一待就是半年，之前有村民被毒贩子拐走了，连村干部和警察都放弃了，是他坚持想办法找回来的。村里要通电，也是他帮着村长向县里打申请争取来的，他教调皮的孩子画画，照顾他的妹妹和妈妈，帮老七叔联系医生，还帮哑巴哥安排工作。如果没有他，没有你，我们那里的小孩只能待在村里的小学校，不可能有机会出去读书见世面的。”

“阿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嘴笨，但我想替我们村里的人谢谢你和小旗哥，”三三鼓起勇气看着妈妈，十分真诚地对她说：“我们彝族人崇拜老虎，有个老虎救人，知恩图报的传说。你和小旗哥，唐老师、李老师、宋老师，还有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三三的一番话让陈云旗的妈妈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纯朴而坦然的少年，一时不敢相信他口中所说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在她的印象当中，陈云旗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和任何事付出过多余的热情，当初听说他去支教，妈妈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贪图新鲜，一时兴起所致。而能让他在恶劣的环境下坚持那么久的理由，如今在妈妈看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认识了三三的缘故。她没有想到陈云旗真真实实地做到了很多人敢说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不仅能为他人奋不顾身地深入险境，还让别人对他不仅仅是爱慕，更是崇敬。她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不了解陈云旗，顿感这些年里，她忽略了儿子太多太多，也错过了太多太多。

常年在商场厮杀打拼，练就得不露神色的妈妈，此时却有些难掩内心的激动，她侧过身去，抬起手背揉了揉发热的眼睛，轻声地说：“谢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我这个当妈的，应该帮他。”

“好了，我要炒菜了，”妈妈努力地克制住情绪，朝三三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待他转身后，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忽然唤道：“三三。”

三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只见她眼底泛着微光，温柔地笑着说：“我们家这个傻大个儿，以后可就拜托你了。”

陈云旗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编辑工作报告，他刚将文件发送出去，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脖子。三三伏在他背后，侧头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撇着嘴说：“你不是说那块花胶很便宜吗？”

陈云旗放下手机捏了捏三三的鼻子，讪笑着说：“是不贵啊，给我们家三三吃的，多少钱都不要紧。”

“败家！”三三用脑袋轻轻撞了他一下，像只假扮老虎的小奶猫似的，恶狠狠地说：“败家傻大个儿。”

陈云旗先是愣住了，继而一乐，伸手一把搂住三三后背，捞着他翻过沙发，将他面朝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挠他腰侧的痒痒肉，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叫我什么？小媳妇儿有婆婆撑腰就得意忘形了是不是？”

妈妈端着菜出来，看着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顿时哭笑不得地喊道：“干什么呢！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赶紧过来吃饭了。”

见陈云旗光是嘴上答应，手上却不肯罢休，妈妈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捏住陈云旗的耳朵，皱着眉头训斥道：“陈云旗！你别仗着自己傻大个儿欺负三三！松手！不然我打你了啊？”

陈云旗悻悻地松了手，坐起身来揉着发红的耳廓，委屈地说：“不是说婆媳关系最难处吗？你们怎么还统一战线对付我了。”

妈妈拍了拍他的头说：“你现在怎么这么贫嘴啊，像谁了这是，赶紧来吃饭，别胡说八道了。”

三三早就从沙发上爬起来跑了，他躲在妈妈身后，冲陈云旗吐了吐舌头，几不可闻地附和道：“傻大个儿，快来吃饭啦。”

陈云旗摆了个“你等着，晚点再收拾你”的表情，忿忿不平地来到桌前，刚要坐下，又被妈妈拎着后衣领打发去拿碗筷和杯子了。

妈妈太久没下厨了，四道菜炒的得她满头大汗。三三抽出纸巾递过去示意她擦擦，她却没有接，一边反手解着围裙，一边将头靠近了三三，似乎是在等三三帮忙。

三三愣了两秒，很快就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乖巧地说：“阿姨辛苦了，谢谢阿姨。”

妈妈将解下来的围裙顺手搭在椅背上，回头瞥了一眼正在冰箱里拿饮料的陈云旗，转头对三三低声地说：“别叫阿姨了，以后你也是我的儿子，叫妈妈。”

三三的脸瞬间就红了，他飞快地眨着浓密的睫毛，羞得垂下头去，紧张地揉着手里的纸巾，眼见陈云旗就快走回来了，才小小声地唤了句：“妈妈。”

“嗳，”妈妈满意地笑了笑，拉着三三一起坐下后，对再次试图落座的陈云旗说：“你家有酒吗？”

陈云旗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闻言又“蹭”一下站起身，赶忙答道：“有啊，有威士忌和红酒，妈你要喝？”

“我和三三喝一点吧，你就别喝了，一会儿还得送我回去，”她笑盈盈地看向三三，朝他问道”陪妈妈喝点儿吗？”

“嗯，”三三乖乖地点了点头。

陈云旗见他们二人一幅和谐融洽的样子，心里顿感地位不保，赶忙取来一支红酒，醒了片刻后给他们斟上，看着婆媳俩交杯换盏相谈甚欢，自己半天插不上话，只好鞍前马后地伺候在一边。

妈妈喝到有些微醺便打住了。夜色已晚，她明天一早还有工作要谈，对两个孩子叮嘱一番后，便准备回去了。陈云旗交代三三先睡，提着妈妈的包跟她出了门。

一路上妈妈都阖着眼靠在车座上休息，直到快到酒店了，她才突然开口对陈云旗说：“三三的户口要赶紧解决，不然会影响他高考。你要想想办法，这边落户不是问题，交给我。怎么把他户口从原籍迁出来才是最关键的。”

陈云旗若有所思地答道：“嗯，我知道了，我会赶紧想办法的。”

酒店门口的侍应替妈妈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她冲陈云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下车相送，道别后刚离开几步，又转身走了回来，俯身透过车窗对陈云旗说：“儿子，妈替你高兴，为你骄傲。以后妈想经常来看你和三三，好吗？”

“好啊！”陈云旗一愣，赶忙回应道：“我们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好，”妈妈笑着说：“妈走了，照顾好自己，今年和三三回家过年吧。”

妈妈离开后，陈云旗在车里呆坐了很久。他回忆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多年的记忆里，妈妈的样子总是那么模糊不清，而短短的今天，从她粗糙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还留在掌心，久久都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