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谢琰听到赞美却笑了:“如果偏要用一个所谓的规范来框定自己,就好比身在广阔天地之间,却偏要用方寸斗室来限制自己。心中明白什么对错是非,按照大道去行事,不拘泥于任何死板的规则,斗室也有天地宽。”
天色渐暗,小鸟尖叫着飞过,谢琰抬头看了一眼,对着劈里啪啦的篝火念道:“‘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71}。’”
凤子樟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你刚才还没说完呢,人生在世,你求的是什么?”
“大道。”
“大道是什么呢?”
“嗯,大道不可名状,不可描摹,但我以为,大道就是让天下人可以安居乐业,和谐共处。虽然说,你看,就像这兔子,人要依靠捕杀它们,吃掉它们才能生存下去。但是不能捕杀太多。人与人之间则不一样,不应该是谁依靠捕杀别人来生存的关系。大道就应该是这样,让人跟人可以一起生存下去、生存得更好的东西。”
“你不按照圣人那一套活着,却想做个圣人吗?”凤子樟把手肘放在膝盖上,用掌根托着脸。
“不,我最想做个隐士。但是可能在那之前,先要找到大道。找到了,在哪里都可以隐居。”谢琰把烤兔子收回来,撕了一块尝尝,“正好。你要吃哪个腿?”
作者有话要说:
{68}飞鸽传书最早起源于秦汉之际,流行于魏晋。按近些年科学数据和比赛,中等距离下信鸽的平均飞行速度大约为48千米每小时,并观察到的最快飞行速度达到95千米每小时,实际比赛中似乎还有更快的。而建康(今南京)和此事故事发生地的大概地理位置建安郡(福建北部,江西南部一带)距离最多1000余公里,飞鸽传书的这个时间和速度是完全可能的。
{69}引用典故自《世说新语·排调》: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70}《论语·卫灵公》
{71}《诗经·小雅·伐木》,译文:咚咚作响伐木声,嘤嘤群鸟相和鸣。鸟儿出自深谷里,飞往高高大树顶。小鸟为何要鸣叫?只是为了求知音。
第十九章
是夜从林中看去,果然有人来。凤子樟正欲站起,却听见背后的谢琰叫她别动,然后拿出笛子,吹了一首哀凉古曲。来人听见曲子,左右观望,隐隐看见了她们,犹豫一会儿竟然去了。
凤子樟道:“这样的好曲子,你竟然放着不吹,专等贼人来了,吹给他们听。”
谢琰笑了,“这曲子如此哀伤,总不能随便吹来惹人的眼泪吧?”
“这曲子是从何处听来的?我很喜欢。”
“是楚地古曲。也是别人教我的。以后我教你。”
两人望着恶仆去的方向,久久不见回来方放心。谢琰道:“害怕被人看见,却又非要回来,有意思。看这几户农家已经走了,争取到这点时间,天亮之后就算再有人来,也追不上了。明早我们也出发吧。”凤子樟答好。两人轮流值班,天亮时便出发。一路走得不快,一方面观察四周,一方面也防止追兵过来。到了中午,抵达安远县城。城门无人把守,城内也萧索非常。虽然并非郡中大县,也不应该如此冷清。狭小的街道本是不容两骑并排的,如今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跑起来。两人走了三四条街,不见人影。总算找到个还开着门的客栈,拴马入内,喊了几声,后院方有人应答。又过一阵,才有个湿着双手的妇女出来问,两位客人可是要住店?
二人上楼放下行李,下来又问店家要酒菜。妇人又急急忙忙跑出来说吃的是有,就是此时人手不够,可能要多等一会儿,二人道没关系,然后谢琰出门看看,凤子樟留在店内等着。她趁机走到后院,看见妇人正在洗菜,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在帮忙,另有一个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在一旁玩耍。她一边陪小姑娘玩一边问道:
“店家,这城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我们一路进来,只见你一家开着。”
“客人你有所不知,这安远县的人,十户里有七户都是佃户,还有三户贫困得要命,欠着债。这地和债都是上面的大户老爷的,大户老爷们又是那吴郡陆家的佃户。陆家老爷前阵子下令要丁夫都到庐陵国去服徭役,能征发走的都走了。”
凤子樟懒得问什么“一个庐陵国而已哪来的权力征发民夫”,“那也不至于连妇人孩童都没有啊?”
“客人,一看你这面纱,就知道你是好人家出身,你哪知道这百姓的苦!家里本就没多少地,日夜拼命地种,还不见得够交。如今走了一个壮劳力,一个女人家,老人孩子都要养,还要种地,根本忙不过来。这安远县的女人,要么都在地里,要么就带着孩子逃到别处去投亲靠友了。像我这样的,也是没办法,这店是家里唯一的产业,不看又怎么行?”
凤子樟又看灶上的菜刀,不出所料的又旧又钝,可见是没得用了。“店家,容我问一句,那陆家老爷,征发人丁之外,可还收了别的东西?”
“何止别的东西,就是什么都没留下啊。要不是拆不走,我家这店里的梁和柱都要被搬走了!客人,你看见,我这店里,砍柴的斧子都是卷了刃的!”
饭上来的时候,谢琰也回来了,凤子樟忙问:“怎么样?”
“十室九空,我上城楼看了看,西边的地里都是妇女背着孩子在劳作。”
“我这边问到的也是这样。”
凤子樟便将详情说与她听。两人正边吃边商量,不时一阵马蹄,竟然是公孙曼带着四个人到了。戎装的公孙曼英武风流,手执马鞭,凤子樟眼尖地瞧见她马鞍上插着亮闪闪的配刀。“好家伙!可还有好吃的!我跑了这一路,又饿又渴。”谢琰笑道:“店家人手不够,你也看见这城里空荡荡了,你要不去后厨帮忙,肯定没得吃。”公孙曼一愣,先自己去后厨看了一眼,接着便把跟随自己的威武大汉和英俊郎君都派到后边儿去,砍柴生火,卸下带着的酒肉自己做去。待得大汉出来,公孙曼为他柴劈完了吗,他说劈完了,能劈的都劈完了,“够烧个四五日的。”
公孙曼问怎么就四五日的都够,大汉居然细细地算起来当如何烧、长短粗细等等,他人魁梧粗壮,却心细如发,说得三人都笑起来。公孙曼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对二人低声道:“我们来得路上,打听到可能是大肆收粮之人的下落。说晚上会在出城十里的山中某处交货,东西很多,咱们不如去看看。”谢琰问如何知道就是她们要找的人。公孙曼说是问出来最近大批运送粮食的都是这伙人。谢琰问是否可靠,公孙曼道:“我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怀疑起来了。别是给我设的套吧?”谢琰说人家未必知道你要来,如何下套?公孙曼犹在怀疑,凤子樟插话:“无论是与不是,这是唯一的线索,这安远县内有人大肆收粮铁征民夫,若说是两件事两拨人,也不可能全无关联。若是担心,无非让这你这几个手下在外面接应我们,我们三个亲自看看就是。”她看看公孙曼,又看看谢琰,补充道:“打得过打,打不过跑呗。”
公孙曼闻言大笑起来:“我有这家伙,”她拍着谢琰的肩膀,“还怕打不过?”谢琰笑着把她的手打开。正闹着,英俊的郎君走了出来,谢琰好奇地问,你又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出来。哪知道那郎君答,小姑娘的衣裳破了,我看不下去,就给她缝好去了。谢琰放声大笑,指着公孙曼道:“合着你府上,男女老少各有神通,唯独你,除了喝酒打架唱歌,竟是一无是处!”
众人在这小客栈休息了大半天。直到夜半,方小心往山中去。三人将马匹留给随从,徒步小声走到约定地点,攀援树上藏好。半个时辰后,果然看到数队人马前来,各自带着收缴来的粮食与铁器,还有一堆人如押解罪犯一般带来一群蒙着眼睛的民夫。从西方来的队伍则以盔甲护卫为主,为首者骑黑马着黑衣,身材高大。公孙曼看那黑衣人一一检查粮袋,果然在车上发现了一袋大豆,提刀就欲上前,被谢琰拦住。谢琰示意她不宜在此下手,换个地方才行。公孙曼不服,谢琰正色道:“你也不想想,这可能是天大的事情!”
三人见交接完毕,谢琰和公孙曼回去牵马,凤子樟留在原地观察等待。她数了数人数,大约是本地丁夫总数的五分之一,可见是分批运过去。虽然说现在事情看上去已经很明朗,她本无须对任何人动手,但一则人在其中,总不能不帮公孙曼的忙,哪怕只是出一口恶气;二则如果可以从这里套取点别的消息,或许也有利于下一步……
想来,自己不是为了刺探大族虚实才出来的吗?走着走着竟然遇上这么一桩事,她一边想一边苦笑,若是能全身而退,阻止阴谋,回建康一定要姐姐好好奖赏她。想到这里,不见谢琰回来,忽然感到担心。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似乎倒是小事,谢琰跟着自己到这个地方,全是意外,自己为何将她牵扯进来?只是事到如今,谁牵扯了谁已经无法说清。没有谢琰,自己断走不到这一步,往下的事恐怕也绝对做不成;可是有了她,又会担心她的安危。
一行人小心走马,沿着高崖追踪谷底的押送队伍。走了约半个时辰,谢琰问大汉,前方是否有个峡谷,大汉说是,谢琰便建议众人分两队前后夹击,她和凤子樟去面前堵路,公孙曼与大汉带其余手下堵住后面,年轻的郎君以弓箭在中间击杀。众人说好,又请那年轻郎君见到队伍整个进入陷阱就吹口哨为号。
不过一会儿,二人把马留在高崖上,轻轻落于谷中隐蔽处。马蹄声渐渐靠近,口哨一声,谢琰拉动刚才套在石头上的绳索,碎石下落,引起队伍的一阵恐慌,二人趁机上前打得对方一阵人仰马翻。不远处就是那骑黑马的黑衣人,谢琰说我来解决这家伙,你快去打跑那些护卫,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凤子樟立刻从队伍的左侧往后跑去,黑衣人拔出自己的长矛就要刺,被凤子樟躲开;黑衣人不及回身,面门便挨了一脚,被踹下马去。黑暗中来不及看清谢琰人在何处,只听得自己周围的手下一阵惨叫,气急败坏之余,凭借声音,大概判断出谢琰人在何处,朝着那个方向一通乱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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