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介绍就要到头了,她感觉自己手心都要冒汗了——想起来也是可笑——却看见谢琰坐到最下面对自己的位置上,在众人发言结束的时候,主动把话题引到山川景色的描述上。先说著名画家之画作,果然有人应和,参与讨论;又说起文武大赛时做得那些赋,气氛煞时热烈起来,大部分人都开始参与了讨论。谢琰也就不再说话,看着这些不再拘谨、放开手脚表达自己的人,以示尊重:凤子樟望着她,而她起初不觉,等到她发现时,立刻对凤子樟笑着挑眉。
凤子樟差点儿就要脸红。
参与者们说的开心,继续说天下河山,不久就有北方流民出身的人参与进来说北方河山,众人先是哀叹一阵,又被谢琰带着去说西域神秘去了。话题变成各自根据自己从哪本哪本书上看来的是如何如何,自己从何时何地的哪位神人那里听来的又是如何,凤子樟和谢琰都不时插嘴,阻止话题走向考据的方向,只是谈论而不比较,免得落入世族聚会攀比的窠臼。
此中有位汉中人士,姓李名缯,说起自己曾与一位西域来的客商相处的故事。这人看来十分善于讲故事,叙述节奏适当,不时加入补叙,不显得赘余,还十分吊人胃口。说那客商如何仗义,自己如何遭难,对方如何相救;过了数年,客商如何遭难,自己如何尽力相救,又如何得谁家谁家的相助……故事讲到末尾,众人无不感叹,世间虽然经常听到不义之人作恶,可是义人还是有的!皆为这侠义之人鼓掌。
这位李缯起身表示自己说了这么多,霸占谈话,冒犯殿下和众位了。凤子樟道故事如此精彩,怎么能说是冒犯呢。但在座已有人带头笑问他要如何报偿殿下和众位的宽宏。李缯便说,不才小人还会吹一点点胡笛,不知道可不可以献丑以报。
这一说不要紧,在座不少半吊子的都要求一起演奏,以报偿殿下的招待——至少报偿他们吃掉的茶食。凤子樟只觉哭笑不得。不让他们演奏一番是肯定不行的,可是让吧,她又怕实在难听。放在平时,难听她肯定选择不听,但是现在……
抬眼看着那边的谢琰,谢琰对她微笑,点头。
于是先问了都会什么乐器,接着去找乐器;结果把王府里的都抬来不够——自然凤子樟本人用的和谢琰的都不能动——又赶紧跑到外面街上找别家借了点,分发众人,便奏了起来。一时你,一时我,一时他,一时合奏,有人击掌为节,有人歌唱为和。家乡小调,有些变样的西域歌曲,拉拉杂杂,倒也能成个不错的样子。凤子樟心道我给你们上的是茶啊,这还能醉啊?
越是演奏,气氛越发热烈,最后一曲,天色已经渐晚,为首的是从北方逃来的沈黎,唱着什么红尘纷扰可笑、我自放浪逍遥,不才心比天高,谁管命数几何云云。这一群刚刚入仕的人却都配合起胸怀坦荡的歌词,在调上不在调上的都跟着唱起来。热闹至极,谢琰想外面街上估计都能听到。
凤子樟本见天色晚了,还想留饭,没想到这些人都说谢殿下美意,畅谈歌咏半日,太快乐根本不觉得饿,于是纷纷告辞而去。一下子,人都走了,忽然十分安静。谢琰到门口送了众人,这才回来和凤子樟一道吃饭。
“哎呀,真不错!”谢琰道。
“你喜欢这热闹?”
“热闹嘛不一定喜欢,不过刚才沈黎唱的歌真好。我去送他的时候问他了,可否容我将他唱的歌写成一篇赋,到时候署名为我二人一起做的。他说可以,不过…”…
“不过?”
“不过我又转了主意,我说不如等下次再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做,署名为所有人,岂不是更加好。他也说好。”
凤子樟笑笑,“风雅之事,想做就做,不用都为了姐姐的目的行事。”
“我也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这样一群人,可亲可爱,为何不一起呢?一起才更风雅舒服嘛。”谢琰留心看了看凤子樟的神色,而凤子樟对她报以一个略显疲倦的微笑。她叹一口气说:“辛苦你了。”
“这什么话,分明辛苦的是你。”
“吵得你头疼?”
“也不是。他们当然……很可爱,唱词也很精彩,不羁奔放,可见是胸襟宽广的人。只是我不太喜欢这样多的人,我宁愿,宁愿就这样,咱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好了。”
谢琰笑了,那笑容挂在她脸上,经久不去。等到饭菜来了,谢琰主动给凤子樟斟一杯酒,然后端着酒杯对她说:“你知道,咱们俩一起去庐陵的路上,我最喜欢哪一天晚上吗?”
“哪一个?”
“还没遇到公孙曼之前,咱们在一个山头露宿,我给你吹笛子的那个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十里地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后,我们还要过那样的日子,很多很多那样的日子,直到我们一起老死。”
凤子樟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就像倒映着月亮。
“你说好不好?”
“好。”
叮。
第四十二章
四月以来,花开越是灿烂,皇宫里奇奇怪怪的香味就越是浓烈。连极少造访后宫的凤子桓都不免回去看了一眼。循香而至,皇帝找到段岂尘宫里。自此以后,阖宫上下都知道段岂尘沉迷制香、不能自拔了。不久因为工序复杂,动静又大,凤子桓干脆在空荡的皇宫里特许她用一个偏僻的安静院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凤子桓还激励她道,你努力做啊,做成了,我们就拿出去贩卖,就说是皇室特制香,让外面那些愚蠢的世族看看,鲜卑人怎么了,皇室怎么了,他们做不成的事情,我们做的成!
朱仙婉当时也在场,听到这话只能无奈地笑笑。朱仙婉当然是宫中最早知道段岂尘在实践制香的几个人,不但知道,还参与了早期实验,见证了早期的失败。一开始,段岂尘拿着她那本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古书、连猜带蒙地学习的时候,朱仙婉恰好来拜访她,正好被她抓住来解释古书上她不理解的文字。朱仙婉对这些材料的产地略有了解,还能指出书中或许不对的地方。要是两个人都不清楚,就把负责皇宫饮食的窦尚食找来问问。为了制香,小规模地购买已经满足不了使用需求,段岂尘干脆去拜托了太医院,让朱仙婉去拜托窦尚食,自己出钱,流水一样地买来材料。先从普通材料试验起,避免在试验阶段就花费太多。
这个决定是朱仙婉帮段岂尘做出的,后来可见其英明。人手不足不说,大家谁也不熟悉整个流程,熏制沉香过了时候{108},炒制檀香又过了火候,更别提需要压碎的压得不够碎,拌料的时候拌得不够匀。朱仙婉来了几次,看到段岂尘宫里的女官们是越来越忙,有些顾不过来,就想给她增加人手;没想到段岂尘倒是拒绝得干脆:“别,你看窦尚食都不给我好脸色,我再去请别人,动用了别的人手,骂我事小,平白害你被人说道,我可看不下去,也听不得。你要不想我和人吵架,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握斧头,正准备劈开一块过大的香料。
朱仙婉明白她的忧虑,当然,朱仙婉也有自己的考量——不想让人说自己,那很简单,我亲自来。第二天朱仙婉就带上自己那些与自己亲厚且不讨厌段岂尘的侍女们来到段岂尘的宫里,二话不说接管了那些鲜卑宫女不大能处理好的细致工作。段岂尘左右看看,不见朱仙婉两个贴身侍女中的一个,就问那位姑娘何处去了,正好此时有人来找朱仙婉回事,朱仙婉一点不耽误地一边指挥拌料一边回答。等到人去了,段岂尘方明白,那边留了看守啊。
“何止是看守,秋兰有威望,放在那边有的小事情她可以作主,或者把那些叽叽喳喳的老妇赶回去。”
“哦。欸!你别!”段岂尘伸手阻止朱仙婉要亲自去碾粉的手,“你没什么力气,这种活儿还是我来吧。”
“那我去做点什么啊,”朱仙婉一脸无奈,“你看这满院子——”
“你就去监督炒料蒸料,那精细活儿我做不来。”朱仙婉只好去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精细活儿没了段岂尘不行。她这边做完,立刻到炉边去检查熏蒸的进度。只消拿起来闻一闻,她就知道好没好。朱仙婉问如何了,她说还差几分,朱仙婉就知道还要蒸多久。如此往复,忙了数日,第一批就要做完了。四月中旬的这天晚上,天气暖和,也无雨水,两宫的女官们正张罗着把塑好形的香块儿拿到阴凉处慢慢晾干,忙了一日的朱仙婉走到台阶上,与段岂尘并肩坐着。
“月色不错。”段岂尘道,把手中的扇子朱仙婉偏向一点,朱仙婉见状笑了,并不接过,段岂尘也就自然地给她扇,眼睛并未离开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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