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很少有害怕什么的时候,但在这一刻,他胆怯了。他唯恐在这样一个难得的夜晚,终于真的看到了Eduardo可能已经在心底深藏多年的、对他的恨和谴责。
Chris告诉过他,因为自己,Eduardo成为整个哈佛乃至硅谷的笑话,Facebook有多成功,Eduardo作为失败的案例就有多经典。
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有兴趣去知道Saverin家的幺子多聪明,他大二就是哈佛投资协会的主席了;他13岁就破过国际象棋的世界纪录;他沉迷天气,并计算出公式,一个暑假在石油期货上就赚了30万美元。
大家只是津津乐道他有多愚蠢,才会被Mark Zuckerberg用这么简单的方法踢出Facebook;所有大学的教授们一遍遍地在课堂上把他引为经典案例,希望学生引以为鉴。
但Eduardo看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Mark害怕的那些。
他的眼睛因为湿润而晶亮,没有一丁点的恨。
他只是直直地看着Mark。悲伤在无言的沉默中渐渐化为泪水,安静地从Eduardo眼角滑落,隐入鬓角。
Chris曾经问他:“你知道你毁了Edu吗?”
Mark愤怒地回击:“没有谁可以被另一个人真的毁掉,除了他自己!”
“哦,伟大的Mark Zuckerberg,”Chris那回暴怒得摔掉手上的文件夹:“现在你的说话程序里甚至编写进海明威说话模式的代码了吗!”
Mark一直对一切假装看不见,他不在学校,不会知道大家都是怎么议论Eduardo的,托他声名远扬的暴躁脾气,也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Eduardo Saverin的名字。
但事实上,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假装漠不关心。
Mark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Eduardo很坚强,他给的挫折不算什么;他也很优秀,假以时日,所有人都会重新认识到这一点。
所以没关系,Chris说的只是情感过度的夸张之词。
Mark多年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可当面对Eduardo,他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Eduardo仅仅一滴眼泪,就足够击碎Mark钢铁一样坚硬的心。
去年在杭州,Mark见到Eduardo,他最想说的其实并不是“很高兴见到你”。
而是,“Wardo,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如果不是眼泪的存在,Mark不会察觉到Eduardo在哭。
Mark的心揪痛着,他想说“别哭,Wardo”,可Eduardo张了张嘴,Mark知道他下一刻就要开口了。
他会说什么?
Mark已经做好了接受Eduardo迟来七年的质问的心理准备。
但是Eduardo只是迷茫地看着他,低声问: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什么?”
Mark愣了,他摸不着这话的意思,自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好说:“我刚刚喊你了,你没醒来。”
“你答应我的,”Eduardo看着他,声音难过地哽咽着:“那天为什么没叫醒我……”
“Wardo?”他没有来由的问话,让Mark有点慌,他忍不住伸手去摸Eduardo的眼角,用他不可能有的温柔声音低声问他:“你梦到了什么?”
他碰到Eduardo眼角的手指,让Eduardo瑟缩了一下。随后,他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Mark。
然后那双迷蒙的眼睛渐渐清明,Mark这才明白刚才Eduardo根本没睡醒。
“……我好像做了噩梦。”一分钟后,Eduardo真正清醒了。
他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和外露的情绪,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他瞪着Mark好一会儿,等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抱歉,Mark,吵醒你了。”
飓风霎然而止,汹涌的海面瞬间风平浪静。
“没关系。”Mark说。
他握了握拳,指尖上那点泪水很快干在手心。
而Eduardo的眼角被泪水沾湿,尚未干透,脸上却已经恢复的冷静,令Mark产生了一种被拒千里之外的挫败感。
“没关系……Wardo。”Mark失落地又强调了一遍。
哪怕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Mark也很清楚Eduardo不会跟他谈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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