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子里是飞快闪烁的彩灯,有西洋式的鼓号乐队;台下男人们西装革履,太太小姐都穿欧式的长裙子,烫最时兴的卷发,陈岳敏遇见了十多个熟识的人,尽是这城中的显贵,江菱月四处一看,发觉场子周围站着许多保镖或是打手。
厢座里有红酒和电灯,以及皮沙发,陈岳敏把手套大衣递给服务生,坐下了。
“听说你戏唱得不错?”他面上随和大气,可骨头里傲慢,又掺杂在道上浸染而来的强迫情绪,一笑,让人脖颈发凉。
江菱月叹口气,说:“戏倒不怎么样。”
“听说比角儿好……”
“那我不早就成角儿了么?”江菱月注视眼前头盛满红酒的玻璃杯子,他抬起眼睛,说,“陈老板请我来,就是为了夸我么?”
陈岳敏举着杯子,把里面的液体饮完了,他挑了挑眉毛,语气随意地说:“倒不是——”
一阵乐声,有些聒噪,只见台上来了些小孩儿,各自把穿彩衣裳挂号儿的狗牵着。
“江先生,相一相。”陈岳敏说。
江菱月随意扫了两眼,他本身不会相狗,于是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相不了,还是陈老板您亲自来吧。”
“七号就不错,”陈岳敏伸手指,他回过身去,冲身后落座的陈盘糯说,“买七号吧。”
“江先生买几号?”陈盘糯问江菱月。
江菱月微微侧过脸来,说:“我没钱赌。”
“陈先生请您的,您挑一个吧,不然我都走不了了,这要开场了。”
陈盘糯劝人有一套,他客客气气,恭敬卑微,于是江菱月立马回答了,说:“一号。”
一会儿,陈盘糯回来了,他弯下腰,双手把一摞儿彩票递给江菱月,压低了声音,说:“一号和七号,都是您的,看看运气吧。”
“陈老板今儿什么意思?就为了认识我这样一穷二白的朋友?”江菱月揉了揉眼角,侧过脸去问。
陈岳敏翘着腿坐在沙发里头,他深邃的眼看着台上,没一会儿,兔狗从笼子里出来了,起跑线上的闸门缓慢开启,全部的赛狗,撒了欢儿地跑。
四下众人,吆喝欢呼。
陈岳敏这才发话,他杵着下巴,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陈某从来不轻视谁,只愿意和有眼缘的人做朋友。”
他风流英俊,可笑容里掩藏着阴狠,他抿了口酒,在赛果揭晓的瞬间,眼神复杂地看向江菱月。
轻启牙关,江菱月在对视里没有示弱,他把酒杯放下去了,说:“我姑妈在陈公馆做女佣。”
“叫什么?”
“江二云。”
陈岳敏皱着眉思索,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她,家里都是太太在管,她对下人都很照顾,我回去说一说,要对你的姑妈特别照顾。”
场中央升起一面牌子,上边儿写着:“头奖是1号”。
盛星明天又得去赶场儿了,他得早早躺下,秦妈烧了热水来,由轮子伺候着,给盛星泡脚。
宵夜吃不了了,大概是吃多了炒栗子,弄得牙疼;报上是军队和政府的消息,盛星不爱看,他快睡过去了,下巴挨到胸前去。
没多久,盛星又皱着眉头醒了,他卷了下儿睡衣的袖子,脚湿漉漉地从水盆里捞出来,岔开腿翘着,问轮子:“江先生还没回来?”
“还早呢,一会儿就能回来,跑狗得天儿晚了才开始。”轮子用干帕子包裹住盛星两只脚,慢悠悠解释。
这下总算缩进被窝里躺着了,脑子突突跳,因此盛星觉得天花板上的木头都是狰狞的,他又懒懒地喊:“轮子……”
“我在呢爷,您什么事儿?”
“算了吧,你睡去吧,甭等他了,指不定今晚上住哪儿,咱明早吃包子,然后坐汽车去那儿……要住好几天,把该带的带着呀,你晚上再想想,别落下东西——”
屋里静悄悄,轮子早就跑了,盛星正要怒,他忽然听见轮子在院儿里说:“江先生回来了……我们先生刚躺下……”
没一会儿,江菱月带着寒气进来,他把门掩上,到床边上来,说:“你睡这么早。”
“跑狗好看么?”盛星屏住气,问他。
“还行,”江菱月照旧冷冰冰,他坐下去,冷手在被子边儿上捂着,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串儿纸包的糖葫芦,说,“这个好吃。”
“我不吃,”盛星夺过来,把糖葫芦拿在手上瞅瞅,他嘀咕,“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谁吃啊,你赶紧回屋去,收拾,明儿个真得叫你上台了。”
江菱月一把抓住盛星的手腕,说:“不吃就拿着玩儿吧……这一堆钱你放起来,我不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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