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多的是,与盛星聊过几番话,她忽然从极端的冷血里醒悟;江菱月是后顾之忧没错,是有勇有谋的聪明人没错,可也是个五湖园与鸯帮的外人没错。
一份秘密誊来的信,像是过水的风暴,将那些平静淡然的表象拂去,露出一片甜蜜带香的牵挂。
凌莉润含着半口淡茶,她再吩咐愿没:“不过钟精卫那边儿别停,信件和电话,我都想知道。”
陈公馆的夜晚宁静孤寂,灯很迟地睡去,因此人也是,凌莉润躺在清凉的薄绸被里,她纤细的手紧攥,致使那些骨节更放肆凸显着,这是个晃动着的梦,带雾气与肉体紧切的闷热,以及耳朵里难以言说的粗喘。
凌莉润如丝目光游走在男人的脸上,却忽然说不出话。
太熟悉,可也太陌生。
更让人沉浮痴迷的是,当梦到了将醒的边界,凌莉润忽然知道了现实里他是在冰天里穿一件夹衣的少年。
终究要去的夏,顽皮,因此在起起伏伏中逐渐走向凉爽了,今后的几日,大约有众多场迅疾的暴雨,凌莉润风里的肩胛骨撑着睡衣的吊带,她半眯着眼下床,抿了口杯里的凉水。
盛星再收到了江菱月的信。
天忽然有些凉了,这大约是北方夏季很寻常的脾气,雨连绵下着,洗得院儿里一切洁净,轮子拎着只旁人送的白鸽子,说要养着。
盛星穿着衬衣与灰裤子,他也蹲下来,瞧着这只小鸟儿,说:“杀了吧,我要吃肉。”
“这鸽子肉不好,养了来看的,”轮子倒不是心疼,他实话实说了,“嚼着老,一点儿不好吃,我给您买街上乳鸽儿来杀呀,吃它干嘛。”
“是吗?”盛星递上手心儿里干燥的谷粒,任那小鸽子梗起脖子啄,他摇了摇头,忽然叹起气,说,“独善其身也并不会一辈子安乐么?折枝走之后半个月,我仍旧没能给他个公道,我甚至更要担心江先生会不会死。”
轮子大概又想起雨夜里俩人那事儿,忽然就有些脸热惊慌,便装傻,说:“江先生……江先生的信给您放桌上了。”
鸽子的尖喙,敲得盛星手心儿疼。
他说:“看见了,看了,我早上还给他打了电话,平时他总忙,我不太好打搅。”
盛星站起身,他瞧着轮子开了新买的鸽笼,这儿是仓房里头,比外头凉爽多了。
再想起江菱月在信里引经据典的“相思本是无凭语”,盛星心里头颤动着乱跳,像淋了夏末此时的热雨,又像什么香甜点心,开始无尽地淌蜜。
他这些天儿倒是在用心看书了,因此学了些唐诗宋词,又看过去几本轻快诙谐的外国小说。
家里忽然有电话来了,盛星猫着腰趟过满院浅浅的雨水。
是凌莉润,她仍旧爽朗地笑,寒暄:“城南这么多天儿,累着了吧?角儿,什么时候能再来金双会馆?”
“陈太太在取笑我罢,您想听了,我们自然要去的。”
“我要说江先生的事儿……”
“您讲。”
那边儿,凌莉润大约悄声与谁讲了话,这才对盛星说:“西餐厅里头是陈严争开的枪,他对那事儿还怀恨在心,毕竟没了一边儿手……帮里早就赶他走了,前两天被抓回来,盘糯亲自审的,确定是他了。”
盛星吁出长长一口气。
他有些手颤,因此使另一只手抓着了电话,倒腾几次呼吸,才小心地说:“谢谢你啊。”
“客气干嘛……我啊,是在朋友家借的电话,来了消息立马想办法告诉你,这陈严争,你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但没可能有帮手,也没可能再出去的,再说,都这样儿了,和死了没差。”凌莉润用带着笑腔的声儿讲话,她忽然顿了会儿。
这种静默有些出奇,盛星竟有些慌地挠上眼角。
凌莉润低着声音,忽然问:“你不会爱慕江先生吧?”
“哪儿来的爱慕……”盛星在曾经没体验过这些,他只觉得心在瞬间往上蹦,顶破了一切禁止的云和屏障,要往灼热的太阳上去。
凌莉润怎么会不全然清楚,她觉得,所周旋的一切,大约都是她的奴仆。
“玩儿的人倒是挺多,看你看看吧,两个人都情真意切的,我没见过啊……要是你真要告诉姐姐了,姐姐就洗耳恭听。”
不存在很多的防线,盛星早已经心跳到不成样子,好在他心里凌莉润算是挚友了,因此坦白也没什么危险处。
他悄悄说话,嘴巴贴在听筒边儿上,说:“我和他,我们在好了。”
是在好了,几封酸牙的情书,还在盛星不远处的抽屉里,送过果子和花儿,亲吻过;以及有那些不知羞的话,有好些藏在风里的漫漫长夜,有囊括着生命和事业的承诺。
盛星这下儿真的害臊了,他脸捂在胳膊上,抱着茶几旁沙发的扶手,闷声,又说:“算了我不多讲,以后……谁知道呢。”
“别放在心上,这种事儿随它去就好,不能控制的,”凌莉润总那样带着笑,却距离感很强地讲话,她说,“及时,行乐。”
挂了电话,盛星甚至是有点儿憋闷的,由于凌莉润在爱未死是就将其剖开,有些悲观残忍;雨还在下,天儿倒是不热的,盛星眼里,凌莉润越来越像地球的暗面,却仍能够在过分的渴望里拉他一把,倒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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