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富春心里对素还真崇拜之极,但他素知支离疏不好惹,也不敢反驳,只道:“咱们唱须生的,自然是看重素老板。”
“师父...”冷水心走过去在他脚边坐下,神色仍是恹恹的。
“冷丫头,怎么蔫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筱凤卿的票...”还没等冷水心说完,一个女声便插嘴道:“你有那本事、能弄到筱凤卿的票?”凌彩菊斜了冷水心一眼冷笑着说。
“筱凤卿...这名儿倒有趣。”支离疏挑了挑眉。
冷水心也不理凌彩菊,径自向她师父解释道:“去年素老板去听他的戏,说他的唱有谈凤卿谈老板的味儿,他就巴巴的改了艺名...所以我才特别想去听。”
“嘿,听说原话是这么说的,”周富春一提素还真就分外来劲,眉飞色舞的道:“素老板说他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啪的一声,支离疏手里的琴弓不知为何竟折断了,众人都吓了一跳,他却神态自若的把琴弓随手抛在地上,慢悠悠地说:“该换弓子了...”又抬头看着周富春问道:“他说谁是老凤?”
周富春被他这一眼盯得发毛,心里一慌嘴上更失了遮拦,一股脑的把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这些年,但凡哪儿出了个大青衣,素老板都要去听,听完了人家要他点评点评,他便说,比我师弟当年唱得还要好些...想是素老板和他师弟的关系不怎么好吧?”
“素还真胡说!”冷水心激动地窜了起来,高声道:“那些青衣没一个比得上谈老板,他这是颠倒黑白、他是嫉妒!当年就有人说是他逼走谈老板的,他不是好人!”
“好生无聊的小把戏...”支离疏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轻笑着摇了摇头。
“诶,冷姑娘你别哭啊,”周富春眼见着冷水心气得红了眼圈,赶忙安慰道:“我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是不是道听途说,去看看就知道了,”凌彩菊好不容易又插进话来,得意道:“姐姐我今儿个晚上就去听!”
“师父,您的本事忒大了!”冷水心高兴地小脸通红,她和支离疏坐在戏楼二层的雅间里,得月楼的东家尘不染就侍立在他们身后,不停的端茶递水,“诶,那儿站着的不是凌老板吗!”
“是冷小姐的朋友?”尘不染恭敬地说:“可要在下把她请上来?”
冷水心忙道:“别别别,她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她上来一顿聒噪,我又听不成了。”
“有骨气又不张扬,好丫头。”支离疏回头向尘不染道:“班儿里还缺旦角儿吗?你看我徒弟如何?”
“如果冷小姐肯赏脸,那是我们班里的荣幸。”
“啊,得月楼的戏班可是广州最好的了,我怕是不行吧...师父也一起来吗?”冷水心又是惊喜又是不安。
“师父老了,只想躲个清闲,你还年轻、可别糟践了。不染,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让她先从二路唱起,不急着挑大梁。”
“折煞我了!折煞我了!”尘不染连连施礼,“是您和冷小姐给我脸。”
“嗯,具体的事你们自个儿商量。”支离疏看了一眼台上,哂笑道:“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冷丫头,我看他还没你唱得像谈凤卿呢。”
“要说这天下美事,莫过于美景、美食、美酒、美人,而这其中又以美人为最难得!”慕少艾和一群京城大少一边喝酒一边侃山,言语间颇有指点江山、纵论古今的气概,“知道兄弟我的名字怎么讲吗?孟夫子说了,知好色而慕少艾,正是咱的名讳。要不说我们家老头明白呢,嘿,哥们生来最爱的就是美人!”
“您是乐而不淫、乐而不淫!”
“老孟好色这事儿,不是还有句诗嘛,叫什么、什么:吾爱孟夫子,风、风流天下闻!”
“什么古圣今贤啊,不都好这一口儿!”众人一片搭茬哄笑。
慕少艾听了他们的话,笑得更是开怀,“美人,那是天生尤物、造化恩宠,而且过时不候。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啊,这是美人最可惜、也最珍贵的地方。今儿在座的高朋都是有见识的,能不能给我这个土郎中说道说道,咱这一代、有哪几位出色的美人?好不容易生逢同世,若是缘悭一面,呼呼,鄙人实在遗憾!”
这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桌上的大少爷们都口沫横飞的说着自己的风流史,慕少艾笑呵呵的听着,一时吃口菜,一时抽口烟,好不自在。“诶呀呀,各位果然不同凡响,我敬各位了!”慕少艾一口饮尽杯中酒,把杯底朝下一亮,又道:“素公子这些年走南闯北、知交遍天下,可遇到过什么美人吗?”
素还真看着慕少艾似笑非笑的模样,挑眉道:“美人禀天地清气而生,代代有之。依素某之见,当今世上的女子,面目之美莫过于天女玉倾欢,风情之美当属情天之主骨箫范凄凉,飒爽之美首推上海公孙月;世上的男子嘛,我四弟莫召奴貌若好女、眉目如画,儒门龙首风华盖世、有天人之姿,就是这座上...”素还真眼珠一转,轻笑着说:“狂蜂浪蝶般的慕公子,岂不知你自己就是个宜笑宜嗔、朱唇丹脸的妙人?”
“好你个素还真,打趣起我来!”慕少艾笑得把手里的酒泼了一地,“你还少说了一人吧?隔了许多年仍是让人念念难忘,高标清举、雅操孤贞还是...”
“慕少艾,你喝醉了。”素还真眯着眼睛出言打断他。
“醉了、醉了,真是醉了。”慕少艾以手支颐,醉眼惺忪的望着素还真道:“醉到在脸盆里装上水,就觉得好像把月亮抱在了怀里...结果回屋一看,呼呼,什么都没有。”
一桌人正醉话连篇的胡呲着,突然有个小厮跑过来在素还真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素还真点了点头,向桌上众人略一告罪,抬腿就走。
“素还真,又抱着你的盆上哪儿捞月去?”慕少艾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问。
素还真脚下不停,头都没回的答道:“广州。”
征鞍无语,往事千端,二陆初来俱少年。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何妨袖手闲处看?
第三章 箫韶九成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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