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素还真向园内漫步而行,还未见着谈无欲的人,便听见清歌曼韵随夜风而来,本就缠绵动人的音色今日更添三分水音,素还真闭目听了一会儿,向着水畔的亭子行去。
天上有一轮月,水里映着一轮月,亭子里还有一轮月。素还真站在花树下偷偷观望,见谈无欲背对着他,穿着一件广袖束腰的海棠红色长袍,手里拿着金粉勾画的扇子,在月下自歌自舞,亭中的石桌上摆着温酒的器皿,玉盏中的酒已饮了大半。唱旦角儿的人,有些个很是挂相,喜欢披红戴绿、擦脂抹粉,举止更是孟浪放肆,就凭着这股子狐媚劲儿勾人。但谈无欲不同,他私下绝少穿鲜艳的衣服,甚少与不相熟的人交陪宴饮,更不肯放任自己的风情。梨园中人人都说,谈老板台上千娇百媚、台下不苟言笑,性子最是冷清孤傲。但是今日,素还真却从这抹红里、这樽酒里、这出戏里,看出了那么一丝放纵恣意的滋味儿。他歌着舞着,腰肢款摆、似不胜衣,将折扇用指尖缓缓拈开、手扇直似美玉金盘,极慢的擎高扇子,如明月出天山、苍茫间在云海里浮现,艳红的广袖随着动作滑落了些,露出皓腕凝霜雪,又一点点显出清辉玉臂寒。素还真觉得,桌上的酒必定是极烈的,是百年的洞庭春、千年的瑶池酿,否则怎么还没喝、自己就已经醉了?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谈无欲沉浸在戏中的情绪里兀自唱着,陡然被人抱住了腰,惊得手一松,折扇啪嗒掉在地上。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嫦娥怎比得了你?”素还真把头埋在他颈侧,觉得他的肌肤又冷又香,忍不住一点点细密的吻着他的脖子、用热气暖着他。
“吓我一跳...”朦胧的醉意被身后人的体温一蒸、更渗入四肢百骸,谈无欲觉得浑身熨帖又舒坦,索性放松靠在素还真怀里,俩人小声说着话。
“怎么想起排这出?”
“总有人来问...倒也是,这戏火了这么些年,我从没唱过。”
“你惯唱的是梅精。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遑论杨花?”素还真执起谈无欲的手把玩,在台上他从袖儿里含羞带怯的露出那么一点点指尖,座儿里的戏迷都要喝个彩,这双手素还真从小牵到大,薄薄的、似透明般的肌肤下骨肉匀停,看着那么美、那么纤弱,实则内蕴强韧,握起拳头来两三个人完全奈何不了他。这样一双手、这样一个人,让人怎能不爱?
“是啊,唱惯了清冷冷的梅妃,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贵妃的味儿。”谈无欲推了推素还真、从他怀里找回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弯腰把折扇拾起来,又道:“喝了几杯才有点意思,你偏又来搅我。”
“这良辰好景、万种风情,我不来,岂不都虚设了?”
“就该是虚设,”谈无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唐明皇负心,百花亭、琉璃盏、国色天香、山盟海誓都成了空,”他往石凳上一座,以手支颐半垂着眼睛,用戏腔念道:“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喂呀...正是酒入愁肠、人易醉也!”音调缠绵幽怨,恰似洞箫、如泣如诉。
素还真见他似酒醉又似入戏,醉态酣然、媚意渐生,平日何能见此情态?心下暗喜,便随着他对戏,斟满一樽,捧到他面前说:“娘娘,奴婢裴力士敬酒!”
“你敬的什么酒?”谈无欲半抬了眼眸看向他,眸中水色盈盈、动人心魄。
“奴婢敬的乃是太平酒。”
“何谓太平酒?”
“黎民百姓所造,故曰太平酒。”
“放下。”
素还真依言把酒杯放在石桌上,见谈无欲小心的拿起酒杯,用展开的折扇挡着,颇矜持的饮下了这杯酒。这杯酒喝下去后,他的脸色更显得白里透红,粉嫩嫩的直似早春的樱花。
素还真越看越爱,又斟了一杯,捏着嗓子道:“娘娘,宫女们进酒!”
谈无欲把折扇往桌上一放,吊梢凤眸在酒樽上那么一转,带着几分娇柔和慵懒,闲闲道:“敬的什么酒?”
素还真一撩长衫的下摆,单膝跪在谈无欲身边,凑在他耳边轻笑着道:“禀娘娘,这酒名叫龙凤酒。”
“何谓龙凤酒?”谈无欲眉目含情,双手搭在素还真肩上,不知欲推欲拉。
“是我特意为娘娘所酿,故曰龙凤酒。”
“诶呀!”谈无欲脸上显出欢喜之色,也不伸手去接,直接用嘴去衔那酒杯,一饮而尽后不将杯放下,反而叼着它背着手缓缓站起来,略转着身又稳又慢的做了个反卧鱼。素还真一手虚护着他,一手随着那酒杯左右而动,忽听一声轻笑,谈无欲利落的翻了个身又坐在凳上,双手再次搂上素还真的肩,用嘴轻巧的将酒杯放在素还真手里。他望着素还真忽地一笑,伸出一点粉红的舌尖舔了舔被酒浸润的唇。
素还真心里早就又麻又痒,更被这笑撩拨的浑身发烫,略一寻思,接着道:“娘娘,奴婢高力士敬酒。”
谈无欲的手顺着素还真的肩摸上来,极轻柔的抚着他的脸,道:“高力士,你敬的什么酒?”
“奴婢敬的乃是通宵酒。”素还真的手不老实的探上他的大腿,隔着长袍抚来弄去。
“呀呀啐!哪个与你通宵!”不知是酒醉还是情醉,谈无欲的脸色更红,眼睛里水色更盛。
“娘娘不要动怒,此酒乃是满朝文武不分昼夜所造,故名通宵酒。”素还真站起身来,复又斟了一杯酒。
“好,如此呈上来。”谈无欲抬起头来看着素还真,整个人好似熟透了的果实、开到极盛的花,等人采撷、待人攀折。
“娘娘,这酒冷了。”
戏词儿里没这句啊,谈无欲见素还真似笑非笑的举着酒樽,俊雅的脸庞在月下更显得风姿特秀,不由心动,缓缓接道:“这水已凉了,又到何处去温?”
素还真笑着将手中的酒一口饮进,伸手把谈无欲从石凳上拉起来揽入怀里,先在他脸上啄吻了数下,才贴上那柔软细嫩的唇瓣,一边吻一边把酒渡到他嘴里。这个吻是真正的醉人,真正的令人颠倒神魂,酒早就饮下了,没饮下的顺着嘴角淌到了衣襟上,留下一串艳色的痕迹,但是唇舌却仍纠缠不清。直吻到气息无余,分开后俩人各自大口喘气、肺叶生疼。
“呼...卿家、卿家,好生无礼...”谈无欲双臂抱着素还真的脖颈,头靠着他的胸口,整个人都软倒在他怀里。
“娘娘恕罪、恕罪!”素还真嗅着谈无欲身上的香味儿,一双手顺着怀中人曼妙的曲线四处游走,觉得这个平素如霜雪般的人在自己怀里几乎要化成春水,这种滋味儿、只有销魂二字差可比拟。
“卿家...”谈无欲觉得自己真是醉了,大醉特醉,醉得不要脸面、不要矜持,醉得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眼前这个人,就像杨玉环只想要李三郎。放纵一次又何妨?人生在世如春梦,与有情人且开怀罢!他略仰起头枕在素还真肩上,一手自素还真鬓边顺着发丝插到浓密丝滑的头发里,半是撒娇半是调情的呢喃道:“卿家,娘娘酒还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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