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严重,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一群除了三少爷以外的陌生人担这么大的风险呢?”
顾葭沉默了,他还是第一次从陆玉山这里听到拒绝的话,但他虽然感觉陆玉山过于小心翼翼,却又不能强迫人家冒险,说到底那是人家的钱,他是借钱的:“那……是我唐突了。”
“不,不会,三少爷不要认为我是个过于小心的人,我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提醒你,不要把自己放在明面上,即便你是报社的社长,也最好推一个人上去,自己藏在后面,不要让我为你担心。”陆玉山说着,似乎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一下子坐起来,敲了敲脑袋,说,“不,我的意思是,不要让别人为你担心。”
“……”顾葭愣住,一时不明白陆玉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不过还是很接受对方的好意,“我知道了,谢谢。”
“还没有到你谢我的时候。”陆玉山从床上下来,高个儿大长腿,一派的气势磅礴,走路丝毫不像是个要死的人,找到自己的衣裳就开始翻口袋,最后掏出个小小的吊坠丢给顾葭,说,“戴上。”
顾葭借月色,看见手里的吊坠是玉石做的玉玺,大拇指指甲盖的大小,精美绝伦,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这是什么?”
陆玉山慢慢走近顾葭,伸手又拿起顾葭手里的小玉玺,然后将锁着玉玺的红线展开,自个儿绕到顾葭的身后,低声说:“你去任何一家外国银行,拿出这个玉玺,盖章,需要多少钱,就能提多少钱。”说着,他也将这个玉玺牢牢的锁在顾葭那漂亮的脖颈上,打着死结。
“这……你不用支票的吗?若是我这个玉玺掉了怎么办?”顾葭想的地方和陆玉山不一样。
陆玉山则伸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顾葭脖子上自己留下的印记,一面心擂如鼓,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你可不要掉了,我只有这么一个,我的钱都在里面,他们认章不认人……”
“那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顾葭再度看了看时间,说,“我现在时间不够,等我用完就把这个章还你,现在我必须得赶回去了,找机会再细商好吗?”
陆玉山刚点了点头,就见顾葭快步走了出去,又回到他的光明之地,留他再昏暗的病房里,不过顾三少爷好歹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和再见的摆手,陆玉山见状,脚步被勾着几乎就要随其一块儿离开,但很快在顾葭消失在转角时,陆玉山又终于掌控住自己的身体,坐回病床上,良久。
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把那印章交出去的,但却记得自己嗅道的冷香,与触碰到的肌肤的柔软。
他再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完了。
他这辈子本该不会为任何人打破规则,他的世界没有为任何人留下一席之地,他算计了所有人,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草菅人命、为所欲为、不惧鬼神、甚至还亲手害死了襁褓里的弟弟,所以他不认为上天会给他什么好下场,一切美好事物的到来,一定有其险恶的用心,要么使得他一败涂地,要么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接近顾葭不是意外,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相遇,他调查过顾葭,从这人的软心肠,到和谁玩的好走得近,一切都准备妥当。他要到顾公馆去寻找关于十二山水画的下落,他要亲自去,这样才不会疑神疑鬼,心有怀疑。
结果这一去,他便遇见了活生生地,不只是再纸上和别人口里简简单单平面化的顾三少爷。
——他遇见了,他的梦。
第50章 050
陆玉山在大洋彼岸的英国时, 曾经听过一则很有意思的话。是当地一名农场的农场主告诉他的。
那名农场主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 热爱礼服与礼帽,但私底下恨不得光着上身, 下面只穿一条四角内裤, 然后喝着奶酒吃着烤肉,当一名逍遥自在的西部牛仔。
农场主认为那是一种原始的野蛮,是暴力美学,和现今英国依旧傲慢的大贵族们正正相反。
明明自己也是有头衔的贵族, 然而农场主却对此嗤之以鼻, 他说:【我是没有资格进入伦敦交际圈的贵族, 所以在当地或许很有吓唬人的资本, 可实际上我在真正的贵族面前, 连个屁都不是,他们擦着最昂贵的锌白, 用鱼片擦屁股,我这里却连鱼都吃不起。】
说到底,农场主并非一位纯正的英国人,他的母亲嫁给英国有爵位的父亲后,一辈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因此他得了一个大便宜,却满不知足, 从不知足中诱发对向往事物的恶毒诋毁, 但这一切都依旧磨灭不了他还是很向往那些的渴望。
陆玉山英文很好, 不, 应该说他任何只要能学的语言,都学会了,但却装着磕磕巴巴的口音与农场主对话。
农场主以为自己所说,陆玉山或许只能听个大概,还可能完全听不懂,所以酒过三巡后便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牢骚说给这位有钱的中国人。
陆玉山在等待手下的消息时,总是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可做,除了算自己现在赚了多少钱,存了多少钱,其余都事在听农场主说话,直到发现附近的村民都很喜气洋洋,才询问说:【是圣诞节要到了吗?】
农场主一脸微笑的说:【难不成你们中国人也要过圣诞节吗?】
陆玉山摇头:【不,我们过春节,和你们这里一样,是一个喜庆的节日。】
【哦,那只是你看见他是喜庆的,知道大家都说圣诞节是耶稣诞生的日子,很少有人会告诉你,圣诞节也是一个悲伤的日子。】农场主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博学,企图以此获得和这位远道而来的中国人合作的机会,他知道现在很多商人都满世界的赚钱去了,可他苦于没有资金,没有什么了解的途径,甚至很怕在当地被骗,于是只能看着别人越发的趾高气昂,十分憋屈。
果不其然,陆玉山很好奇:【怎么会是悲伤的日子呢?】
【希律王听见东方的博士们预言,说犹太人的王耶稣即将降生,要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于是希律王勃然大怒,将伯利恒城里以及周边城市的所有两岁以内的男孩,全部杀光。】农场主说到这里,忽然又将之前压低的嗓音恢复,笑呵呵的道,【哎呀,不过大家都不记得了,那就只管高兴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玉山将这个故事记忆得很深,私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斥着因果循环,任何一件事都会导致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反馈,所以他从当初跟着家人们一同闯关东开始,他的命运或许也注定了。
注定去当一个土里刨财的人,去参与那场惨绝人寰的探陵活动,去了解十二山水画的由来,去接近一个可能拥有十二山水画的顾公馆,然后从日不落帝国返回国内的途中遭遇水匪,与众多手下走散,十多天没能吃饭,本能的来到这些天反复背记在脑海里地址所在……
结果就是这么的巧,他真的没想到,就这样碰见了他即将要潜入的公馆,被公馆的主人捡了回去。
陆玉山当时初见顾葭,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好像自己若是跟着这人进了公馆,就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可他不该害怕的,顾三少爷这人四体不勤,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他,所以怕什么呢?为什么会出不来呢?
答案显而易见,就拿他为了逃脱顾公馆,强行跳楼装失忆,拼命暗示自己不认识顾葭的举措来说,陆老板对自己很狠,但没有用,人家随随便便对他好一点,他就心动了,人家稍微被风吹着了,他就不由自主的要去挡风,对方能让他要钱给钱,要命给命的架势,陆玉山很怕这是什么阴谋。
所以在一切还能挽回的时候,陆老板什么都不要,十二山水图也不找了,一跃从二楼跳下,在算计好的地方摔了个血光四溅,躺在那里的一瞬间,陆玉山想,很好,从现在起,忘了这里的一切,然后才缓缓闭上眼,等待属于他自己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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