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稀里糊涂,还没等他搞清楚,面前的人已经“呼啦啦”散开,看大家一个个面色紧张,像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便也来不及多问,一道跟着下了沟。
此时日头正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倒春寒之前的天气,热起来比起夏日也差不了许多。账房连滚带滑跳下矮坡,嗓子喊得要冒烟,靠在树上气喘吁吁歇了一会,刚想着要去哪里寻点野果,额上突然就溅开一滴微冷的水滴。
“呸呸!”他以为是巢中鸟粪掉落,胡乱抹了一把就抬头向上看去,金色阳光从枯枝缝隙间穿过来,刺得眼睛睁不开,而在那一片晕眩的光芒里,一双脚正悬挂在空中,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啪!”又是一滴血溅开在地上,将赤褐色的土壤浸得微微湿润。
账房瞳孔紧缩,膝盖发软后退两步,重重跌坐在地。
“救命啊!死人了!”
……
许秋如的尸体被运送回了十八山庄。在从树上被解下来时,他的脖颈已被那粗糙麻绳勒断半根,双目外突表情狰狞,舌头吐出半尺长,妻妾儿女只哆哆嗦嗦揭开白布看了一眼,就连惊带吓带悲痛,当场晕倒一大片。
季燕然道:“还剩最后两个。”
“官府和风雨门都在找,也不知能否抢在对方前头,将两人平安带回来。”云倚风递给他一杯热茶,“许老太爷呢,怎么样了?”
“在见到许秋如的尸体后,他就彻底病倒了,卧床不起。”季燕然道,“这把年纪,受不住刺激也在情理之中。”
“经此变故,就算许秋意与许秋平能被平安找回,许家也已毁了大半。”云倚风坐在桌边,“将教徒搞得家破人亡,自己却不落一点好处,我总觉得,这不是红鸦教的作风。”
“还有另一种可能。”季燕然拖了把椅子,反着跨坐在他对面,“倘若许秋旺身上没有那张鬼画符,你我会如何?”
“你我?”云倚风想了想:“王爷回王城,我回风雨门。”
季燕然纠正他:“是我送你回风雨门后,再回王城。”
云倚风笑:“我懂王爷的意思。”
回风雨门也好,回王城也好,总归都是要走的。许家虽富甲一方,但大梁从北至南,这样的富户豪绅何其多,就算家中接二连三闹出童谣命案,落在朝廷眼里,也无非就是一桩比平时更诡异血腥的凶杀案,头疼棘手亦该是由张孤鹤来疼,远不够资格让季燕然留下。可一旦有了那张红鸦教的符咒,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邪教重现于世,就算萧王殿下心里再想走,都不能走。
“红鸦教曾兴盛一时,上了年纪的人大多见过符咒,能随手画出个七八十张不稀罕。”季燕然道,“十八山庄里没有任何与红鸦有关的物件,你先前亦分析过,许秋旺没有参与邪教的动机,所以我猜测,或许他生前当真不知红鸦教为何物,死后才被凶手塞了张符,为的是让你我也卷入这件事。”
这回轮到云倚风纠正他:“是王爷,不是王爷与我。”
我是无辜的,而且你这回雇风雨门办事,银子又没付。
“老吴这不是不在吗。”季燕然觉得很冤枉,“这样,我全身上下,云门主看着什么值钱,尽管拿去。”
“当真?”云倚风将视线落在那枚扳指上。
“别。”季燕然相当警觉,挪着椅子后退半步,“兵符除外,顶多给你玩一会,玩腻了就得还我。”
下属守在门外,听得眼皮子直抽筋。
王爷可真行。
云倚风攥着那枚兵符,过了阵子又问:“想把王爷牵扯进许家命案的人,该不会与雪山上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吧?”
“我倒盼着是同一个。”季燕然道,“否则也没道理人人都想对付我吧?不能这么倒霉。”
“那倒难说。”云倚风把兵符收进袖子,随口道,“毕竟王爷这般爱赊账,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
季燕然:“……”
季燕然委婉提醒:“说好只玩一会的。”
“我知道。”云倚风理直气壮,“但我还没玩腻。”
“一个扳指,有什么腻不腻的。”季燕然连哄带骗,“听话。”
云倚风抬手就是一掌,脚下也后错两步,从他眼前一闪即逝,看架势又想带着八十万大军跑路。
季燕然哭笑不得,一把握住对方手腕,将人重新拉回身前:“这玩意黑不溜秋又不好看,还沉,下回我弄块羊脂玉,给你雕个更白更细润的,如何?”
云倚风淡定道:“王爷上回欠我那镶金镶玉镶翡翠的还没兑现。”
“将来一起,将来一起。”季燕然硬把兵符拿回来,嘴里跑得没边没际,“你还想要什么,不如得空列个单子,萧王府里除了我娘,剩下的尽管搬。”
云倚风没憋住笑,随手给他一拳:“外头有人来了。”
“王爷,云门主。”下属站在门口,“许家的四掌柜还没有消息,但五掌柜已经找到了。”
“人没事吧?”季燕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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