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施云乖乖应允,跟萧晫肩并肩往土丘那边走。
两人没选择穿过军营的近路,不约而同的选了绕个圈子的远路。
军营里的灯火通明映照出来,脚下的砂石路径依稀可见。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或巡逻或站岗,或整理着战前装束磨亮武器。
施云看到有个满脸稚气的小兵就坐在帐子门口,就着里面的光线低着头在缝补战袍,认认真真,一针一线。
警觉的哨兵听到脚步声,甲胄上的金属相撞发出声响,伴着红缨长-枪一起:“谁?!”
“我跟施军医出营有事相商。”萧晫纪律严明,可是从来不跟底下士兵摆将军的架子:“好好站岗。”
“是!萧将军!”小兵激动的满脸通红,腰杆挺得笔直,用自己最自豪最洪亮的声音回答。
一直走出营地。
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在盐碱地上洒下一片银辉。那泼洒的月光明晃晃的,即使看过去没什么温度,依然会让人心生柔软。
这样的宁静,再无几日可享。
“施云,”萧晫先开了口:“你是军医,打起仗来,你要恪守本分。”
想不到萧晫兜头来这么一句,施云怔了怔:“什么意思?”
萧晫不看他,沉声继续:“就是说,作为萧家军的一员,你要绝对服从战争时期的安排。魏军医把你们的人员分工安排给我了,你留在大帐救治运回来的伤重——”
“不行!”施云愕然,想都不想的拒绝:“我要上城墙!”
他知道魏叔在做人员分配,他也表明了自己要在城墙上的第一线搭手救人的态度。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他安置在了相对而言最安全的后方大帐。
“魏叔年纪大了,让他带队上城墙不如我去。”施云试图游说萧晫:“我年轻,身体灵活。即使不如你们那么骁勇善战,可是我绝对不会成为大伙的拖累。城墙上是最紧急的地方,有士兵受伤或被袭,我能最快速度帮他包扎伤口。”
“不行。”萧晫比他还强硬坚决,一脸没商量余地的表情:“还没开始打仗,你就要抗命吗?”
“萧晫,”施云也急了,烦不了那么多:“我不知道魏叔怎么想的,我更不知道你怎想的!明明我才是那个最适合带队在城墙上紧急救治的人!我不是贪功,我只是……”我只是想离你近点,跟你并肩作战。
“我跟魏叔,”萧晫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都不想你涉险。尽可能的。他是一片大公,认定你才是萧家军最合适的军医部负责人,哪怕从京城到这里,大材小用有些委屈。可是我……我有私心。施云,你在大帐我才能心无旁骛的拼力厮杀,不用分心。除非我死在前面,不然我总能保你平安。”
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
施云狼狈的别开脸,不给萧晫看到自己泫然的丢人样子:“你为什么,要跟郎靳那个疯子冒这个险……”
“郎靳只是恰逢其会。”萧晫拉着他一块儿坐在小土丘上,也不嫌冷:“从郎鑫野心勃勃跟大金密探勾结开始,这场仗已经势在必行。我不是没有准备,也不是怕死。大丈夫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死而无憾。可是现在,”萧晫侧过脸看向施云,目光清澈毫不扭捏:“我舍不得死了。我还想多陪你几年,带你去看大漠落日,看看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腐的胡杨林,看看西北这边风蚀而成的壮观魔鬼城……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又甜又软的糖。我还欠你一颗夜明珠。答应过你的,一直没给……原来也不攒钱,都给士兵们买棉袍买粮食花掉了。这回儿我攒的差不多了,可以托人给你买一个,以后你再给别人疗伤看病,不用点着油灯费眼睛……”
施云一下子捂住脸,抖着嗓子说不出个囫囵话:“别说,你别……别说了……”
“施云,”萧晫想抱他,又想牵他的手。大手动了动,到底羞窘,改为松松扯住少年的袖口:“原来不懂,总觉得待你跟别人不一样,又说不出为什么。看到方江搭你肩膀也觉得不高兴,想过去把他手打掉。看到你冲我笑,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知道你帮我找媒婆提亲,又生气又伤心,恨不能把你抓过来打一顿……直到前些日子看到郎靳和谢珏之后我才明白,自己这是喜欢上你了。其实这个时候我不该说这个分你的心,说不定还会落你埋怨,觉得我这人奇怪又腌臜,明明咱俩都是男子……施云,我没把你当姑娘,说你像个姑娘的话都是逗你玩的,我、我就是觉得逗你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快活,连你冲我翻眼睛,也快活……”
“萧晫,”施云红着眼睛抬起头,出口的声音不复清亮,有点喑哑:“我没觉得你哪里不好。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情话讲的,跟交代后事似的?”
那种带着悲伤的缠绵氛围一下子被冲淡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都不说话。
“萧晫,”施云吸吸鼻子:“你不许死。但凡给我留一口气,我都能把你救回来,听到没?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记下了。我等你带我去看大漠落日,看胡杨林,看魔鬼城,言而有信的赠我夜明珠,还有买糖。”少年动了动单薄的肩膀,从衣襟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旧旧的油纸包,正是那天在城墙上,谢珏留给他的那小包花生糖。
施云一层层打开油纸,拈了一颗边角都有些融化的花生糖,举起到萧晫唇边:“尝尝,甜不甜?”
夜风如刀般凛厉,偏偏傻乎乎两人都不觉得冷,膝盖碰着膝盖,肩膀靠着肩膀。
“甜。”柔软温热的嘴唇擦过手指,跟施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纸包里最后剩了两颗糖,又被少年仔细的重新包好放回怀里。
“留着,等你凯旋归来,你一颗,我一颗。”
☆、第 9 章
还没出正月,原本处于休战期的两国,一场恶战在大楚国和大金国的边界线上正式打响。
战鼓隆隆,旌旗飘扬。黑压压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头,气势迫人。
西乐国国主亲征。
阵前郎鑫一身缟素,假惺惺的掉了几滴眼泪,拿出早已拟好的战斗檄文,怒斥大楚国的背信弃义枉杀西乐国二皇子,那种哀兵必胜的气节,哪怕只是做样子,都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一时间,大军中呼喊如啸,杀声山响,闻之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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