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女子身着轻薄春衫, 挽妇人髻, 簪攒珠梨花钗。长眉细目, 与杨素形容相似,但笑容恬静, 有一种少女般的娇憨。
她怀抱襁褓,被人半拥在怀。身侧男子有一张英武面孔,棱角分明,墨眉逸飞, 目如点漆。但却神态柔和,温文谦谦, 臂弯亦卧有一子,与爱妻之手桥连, 颊边陷出一点浅浅的梨涡。
裴戎看得痴了, 难以挪开眼目。
随后注意到裴昭夫妇颈间各佩一枚玉坠,明润的白玉里沁有一点殷红,如朱砂点雪。
不由伸手捂住锁骨,隔着衣襟握住玉坠, 看向梵慧魔罗:“阿蟾送给我的玉坠,原本是我爹娘的?”
梵慧魔罗道:“不错, 蟾公子将它给你, 是打算物归原主,也是想让裴昭夫妇在天之灵保佑你此去长泰平安。”
“而你却把它当做定情信物。”
裴戎展画的手顿了顿, 只做耳旁风。
穆洛也从身上摘下玉坠,用指头挑着划圈儿, 瞧着那画,皱眉深思。
“这么说,老头子知晓我的身世,他是特意来我家的,还把这副画儿藏在这里,目的为何?”
梵慧魔罗道:“这需问裴昭与柳疏风。”
裴戎依经验,将画卷仔细探索一翻。寻常的工笔画手法,涉墨点染的技法也不稀奇,绢绸出自扬州,画面洁净,没有记号。木轴都被他拆开,也没瞧出什么。
终是放弃,将画卷起,放回木匣。
“我更好奇的是,裴昭夫妇曾与你、柳疏风有何约定,为何你们手中会有他们的东西。”
“疏风这些年东躲西藏,如同阴沟里的耗子,若非金翎刀的出现,我甚至不知他竟还活着。”梵慧魔罗话语轻柔,但对自家大徒儿毫不留情,“至于为何我手里有裴昭的玉坠……”
裴戎等着后文,但对方并无说下去的意思,只随口道:“何不等你的阿蟾……”
“我只问你。”
梵慧魔罗陡然一顿,转头,目光幽微地看着他。
裴戎面无表情:“若阿蟾在,我自然问他。”
“但是,此刻是你在我面前,我只问你。”
一时无人发声,话题似乎又陷入僵局。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裴戎退让。
这一次——他突然扯开前襟,令胸怀袒露,然后毫无停滞地将衣衫从左肩拉下,令紧实的腰部失去遮掩。
作为男人,他的肌肤过白,因而旧伤留下的深浅色显得扎眼,仿佛上古祭祀中描绘的巫纹,让那身皮肉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当裴戎伸手攥住腰带时,穆洛赶忙冲上去,按住他:“裴戎,你要做什么?”
“没你的事情。”裴戎伸手盖住穆洛的面孔,将人推开。
几步逼至梵慧魔罗身前,衣衫半褪,但神情平静得令人敬畏。
“我想,是否让你尽兴,我们就能好好说话了?”
四目相对,梵慧魔罗淡眉微拢。
裴戎的反客为主,令他流露异色,态度不再如逗猫一般漫不经心,游刃有余。
裴戎觉得自己似乎摸着一些梵慧魔罗的脉搏,他常说江轻雪贪得无厌,却不知自己也是这般。那是一种独属于生于云端,目下无尘者的疾病,他已是天下最为“恣意”之人,但却寻求着更大的“恣意”。
而裴戎的存在,破坏了这种恣意。
他将不痛快施加裴戎之身,也就别怪裴戎对他的冒犯。
梵慧魔罗神色蓦然冷冽,让裴戎有一种重回刑殿苦海的错觉。
他缓步上前,仪容端凝,每一步都仿佛经过尺量,那一种不怒自威压得裴戎节节后退,最后嘭的一声,抵在身后干瘪的桃树上。
抬手握住一把枝叶,俯身凑近,宽大的袖面掩住二人身形,在旁人看来,甚为亲密。
“我的回答,是。”用目光示意那半松的腰带,漠然道,“所以,你可以继续。”
裴戎浑身紧绷,肩背硬得仿佛能撞断身后的桃树,他的顶撞没能赢得御众师的退让。
这一回,骑虎难下之人换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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