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盛应着,说:“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萧驰野把帕子扔回托盘间,正欲再说什么,忽然看刚离开的纪纲原路返回,都到廊下了,站在尽头直直地盯着这边。
费盛回头一看,心道娘嘞!
纪纲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费盛看纪纲脸色铁青,想退,又想二爷看着呢!于是大着胆子挺身而出,拦着纪纲,赔笑道:“师父什么东西落下了?随便打发个人过来就成了,怎的还专门走回来了,雨下这么大!”
纪纲左右绕不开费盛,猛地攥起费盛的襟口,把高自己一头的费盛硬是提到边上去了。
萧驰野说:“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纪纲断喝道,他双手颤抖,看萧驰野这副浪荡样,仓皇地退了半步,指着他说,“你怎敢、你怎、敢!”
他早从上回的鞭罚里就觉出不对了,只是不敢拿那些念头去想沈泽川,所以百般安慰自己,没承想还是被迎头打了个蒙。
那是沈泽川!
纪纲背部淋着雨,既觉得荒唐,又觉得惊怒。他耳边“嗡嗡”地响,像是被人一巴掌抽在了脸上,站不稳似地又后退一步。费盛把师父搀扶住了,可是纪纲甩开手,喝问道:“你知道?你是不是知道?!”
费盛强笑道:“这……”
纪纲把鸟笼掷在地上,鸟惊乱地在笼子里扑腾,滚了几圈跌在阶下。他的手抖得厉害,刚猛犹存,出拳时劲风扑面,打得萧驰野齿间渗出血腥味。费盛已经扑了上来,抱住纪纲的手臂,喊道:“师父,师父息怒!”
雨声噼里啪啦地响,萧驰野用舌尖抵着血味,说:“师父要打我,我甘愿受着,师父要我跪,我也甘愿跪着。但倘若师父还想给兰舟找门亲事,这事谁也办不了。”
纪纲今年旁敲侧击,不敢把沈泽川催得太紧,又悬着颗心,在茨州物色了几家姑娘,给沈泽川信里都提了,沈泽川没应,只说身边有个体贴人。纪纲到端州迟迟没见着这个“体贴人”,都疑心是不是沈泽川在哄自己,岂料还真有!
“你这混账……”纪纲挣脱手臂,勃然道,“我打死你个混账!”
第236章 壁玉
纪纲看着沈泽川长到这么大, 没想让沈泽川封侯拜相, 只盼着沈泽川平安顺遂,日后能儿女成群。萧驰野在阒都的那一脚, 谁都能忘, 纪纲忘不掉, 这是他仅剩的儿子。
纪纲此刻再想起萧驰野在茨州说的那番话,就像是有预谋的, 这混账早就盘算着跟他摊牌。可笑谁都看得清, 偏偏就他在自欺欺人,还在心里替这混账百般辩解!什么兄弟情谊, 都是狗屁!
纪纲几拳下去不解恨, 抄起搁边上的马鞭, 道:“我引狼入室,信了你小子的鬼话!你早在茨州就打川儿的主意!”他越说越气,这会儿根本想不到萧驰野的好,记起来的全是旧账。他抽起马鞭, 震怒道:“我打死你!”
“师父, 师父!”费盛哪能让纪纲继续动手, 劝道,“二爷肯受师父的打,就是真心实意地想给师父讲。这事挨不着外人,就在自家院子里,坐下来好好谈,府君还等着您呢!”
“你滚开!”纪纲喝道, “你们也是群混账!”
这庭院内的锦衣卫都受过纪纲的指点,说起来都算是纪纲的徒弟,看着纪纲势如猛虎,哪个敢真的拦。这马鞭还是萧驰野的,比在茨州的那根重得多,挨一下就跟炸开似的,火辣辣的痛感直蹿起来。
纪纲是真的动怒了,跟在茨州那回不同,宽袍挡不住,打下去全是血条,抽得萧驰野倒吸几口凉气。
纪纲看萧驰野死不认错,便恨道:“我给他说亲,办不办关你屁事!”
“不行,”萧驰野在这事上半点不让,假话都不肯讲,“天下好儿郎多了去,唯独沈兰舟我谁都不给!”
纪纲气得晕眩,用马鞭指着他,说:“你要杀我儿,还要断他后半生!不娶妻,不生子,你怎么不自己先断干净!”
阒都里的断袖不是秘闻,纪纲做锦衣卫同知的时候就见多了。现在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可是几年过去,都得娶妻生子,更何况萧驰野还是萧方旭的嫡子。萧既明不上阵,萧驰野就是要接过这担子的,往后做了离北头狼,娶不娶妻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那是整个离北铁骑的事情。
萧家坐拥铁骑十二万,两家结下秦晋之好,稳固的是中博和离北的情谊,于公于私纪纲该点头,但这前提是萧驰野是个姑娘。他若是个姑娘,就算性格娇蛮,只要沈泽川想要,纪纲都愿意。
“只要师父肯答应,我现在就让大嫂来提亲,实在不行我嫁进门也成。”萧驰野连萧方旭都揍都挨过,面对纪纲这几鞭子根本不怕。既然纪纲今日要算账,那他今日说什么都要纪纲点头。
纪纲被呛得后仰,费盛连忙扶住人。纪纲觉得萧驰野不是在求亲,而是在逼亲,他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坏男子!
萧驰野撑着双膝,趁胜追击,道:“兰舟收了我大嫂的镯子,早就是我萧策安的,师父怎么可以再给他找女子?他要是真见了,就是负心汉。师父要孩子,丁桃和历熊还小,待在师父跟前也能解闷,要是师父高兴,把他们养到二十七八再送出门我都管不着。”
纪纲看萧驰野一本正经地乱讲,丁桃和历熊哪是孩子,都十八九了,扔出门办差都算晚了——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师父点头,”萧驰野撑着臂,磕下去,“师父不点头,我就喊爹了。”
纪纲能在锦衣卫有如此声望,就是因为他讲理,他在这件事情上为沈泽川想得太多,萧驰野要是坐下来跟纪纲讲道理,铁定没办法说服纪纲。沈泽川关系离北军粮,纪纲必定会担心,离北现在同意,究竟是为了军粮还是局势?
纪纲哪想萧驰野这般没脸没皮,反倒把他给逼在门外,今日不点头,他都不好走。纪纲从齿间挤出字眼:“你少拿这套花言巧语诈我,就算你大嫂真的来了,我也不见。”
“那得见兰舟啊,”萧驰野没抬头,就这么说,“爹,兰舟不懂这些礼,没您在旁边照顾,他可就要被我大嫂骗回离北做弟……”萧驰野卡了一瞬,极快地接道,“做弟婿了!您要是想这样成全我,我也高兴。”
纪纲把马鞭扔在地上,忍无可忍地说:“你闭嘴!”他得反驳萧驰野,便咬牙道,“你甭想进门!”
萧驰野的宽袍稍敞,颈间的潮红都退了。纪纲不让他进门,他也不辩驳。雨下得急促,檐下有几分冷意,纪纲的怒火不减,但适才直冲脑袋的劲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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