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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博杜安看着娜迪莉娅走下台阶,扭过了头。

“不好意思,不小心就打扰了你的约会。”刚刚撞到博杜安的人——准确的说,是和博杜安认识了两个多星期的佩特里,走过来站在博杜安旁边道。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佩特里的神情里可丝毫没有道歉的诚意。博杜安看见他拿着雨伞正在滴水,或许这意味着佩特里特意从雨里绕到了博物馆门口。

“不是约会。”博杜安纠正道。就在刚才、准备拒绝娜迪莉娅之前,当博杜安看清撞他的人是佩特里的时候,莫名很想笑——这和因为有趣而感到好笑无关,描述得详细一点,那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感觉,让他在察觉之前,已经不由自主微笑了起来。

“我不接受道歉,你是故意的。”博杜安眯了一下眼睛。

“嗯哼。”佩特里笑着一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你在犹豫,我在帮你下决心,你们不合适。”他那笑容里可以说含着几分狡黠——他敢肯定博杜安不会生气。佩特里在说话的同时用雨伞戳了一下地面,伞尖发出一声轻响,“我住的离这儿很近,家里还有一把伞。看起来这场雨还得下一会儿,要去我家拿吗?”

博杜安直接说了“谢谢”。

由于下雨,波各亚市比平时黑得早了不少。路灯虽然还没亮,隐于乌云后的黯淡金色已经消失,天空暗了下来。博杜安和佩特里打着一把伞走进了雨里。

佩特里住的地方的确离市博物馆很近,一刻钟之后,博杜安已经站在了佩特里家楼下。不幸的是,即使路程很短,他和佩特里依旧被雨淋湿了。他们两个走上楼,佩特里打开屋门,顺手摁了吊灯开关,室内瞬间亮了起来。

“直接进来就可以。”佩特里回头看着被淋湿的博杜安哈哈笑了起来,因为在雨里奔跑,博杜安的头发凌乱地翘着——其实佩特里也一样滑稽,从没进楼道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在嘲笑对方的狼狈了。他们从雨里跑了回来,却并不抱怨恶劣的天气。他找出一条新毛巾,递给博杜安,“要喝点什么吗,除了咖啡。”

“如果方便的话。”博杜安说。佩特里的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客厅铺着灰色的大理石地板,整个房子并不大,但是显得很空旷,像是刚刚装修完。

“让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佩特里走过去打开冰箱,“有一瓶柠檬酒……几听啤酒、蔓越莓汽水,这是……呃,是一大包芝士玉米片。”他正在看着,客厅的灯突然灭了,冰箱里的照明灯也在同时罢了工。室内重归黑暗。

“呃……”博杜安问:“跳闸了?”

“可能。”佩特里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查看了屋里的电闸,“没有跳闸。可能是该交电费了。”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佩特里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朝博杜安一比“噤声”的手势。

博杜安以为佩特里打算接电话,没想到佩特里从冰箱里拿了几瓶饮料,把他推进了浴室。佩特里关上浴室的门,解释道:“是房东,我还没交房租。房东就住在楼下,我猜她等一下会来敲门。我可不想被她抓住。”

博杜安听到这个回答简直哭笑不得。佩特里把饮料和那一大包玉米片放进浴缸,坐在了浴缸沿儿上。他递给博杜安一瓶汽水,“其实我刚才出门,是打算去银行,但是我没走到。”

博杜安也像佩特里一样坐在浴缸沿儿上,他拧开自己的那瓶汽水,汽水瓶发出“呲”的一声轻响。“去转房租?”

黑暗之中又发出“呲”的一声轻响,佩特里拧开了他那瓶汽水,“不,去抢银行。”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这个玩笑掩盖了事实:因为看到了博杜安,所以他才没有走到银行。“我涂黑了两个牛油果,打算用它们冒充手榴弹,”这实在太假了,佩特里说着就微笑了起来,“但是走在路上,因为下雨,你知道的,嗯,”他笑着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牛油果掉色了。”

不论佩特里说得有多么荒谬,博杜安都饶有兴味地听着,自然而然、不可抑制地翘着嘴角,他略微低下头,喝了一口拿在手里的汽水——是百香果香味的。他们无法看清彼此的神情,他很配合地说:“下次你可以试试防水涂料。”

博杜安配合的建议让佩特里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了几下。他们两个人有一种奇怪的默契。现在即使看不清彼此,博杜安也知道佩特里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样的,他仿佛能够清楚地见到佩特里的神态——不必通过眼睛观察,不必使用视觉。弯着的眼睛,多情的眼神,睫毛、鼻子、嘴唇……

“其实下次我应该直接买手榴弹模型。”佩特里止住了无声的笑,说得煞有介事,然后像是也喝了一口汽水,“我猜你那瓶汽水不是胡萝卜葡萄味的。”

“你喝到了?”博杜安问。胡萝卜葡萄味的汽水,这种搭配方式……别具一格。

佩特里在黑暗中撕开了芝士玉米片的包装袋,“没有,”他看着博杜安的轮廓,黑暗使他不必隐藏起自己眼中除了愉悦以外的情绪,“因为根本没有胡萝卜葡萄味的汽水。”

芝士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博杜安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对着佩特里,他会问“你喝到了”,而不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汽水。对着佩特里,他更在意的是佩特里怎么样,而不是事实如何。

博杜安和佩特里就这么在浴缸边上里坐着,他们两个一直在聊天。除了他们的确有话说之外,博杜安隐隐感觉到,他和佩特里都不愿意让气氛安静下来,仿佛一旦陷入安静之中,就会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不过,直到喝完那几瓶碳酸饮料,也没有房东太太上楼来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示意着自己戴的假面步步紧逼……用手指点着假面。——罗兰.巴特《恋人絮语》,汪耀进 武佩荣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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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佩特里为什么没拿酒精饮料?

A.酒能乱性 B.他不能喝酒 C.酒精饮料过期了 D.其实这不是他家

☆、05.他的心思

中午的阳光静默无声,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落在松软的鹅绒枕头上。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博杜安的呼吸声,但是博杜安是睁着眼睛的,他并没有在睡觉。

博杜安早就醒了,他没有起床、没有拉开窗帘。除了他,室内的一切都还保持着睡眠的状态,然而说他醒着,也不过是因为他睁着眼,偶尔眨一下,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博杜安愣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梦见了佩特里。要知道,他和佩特里总共也没见过多少次,他们两个认识了才不到一个月。

博杜安忘了自己具体梦见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梦里表现出了惊人的、或许可以称为占有欲的情感。这种感觉实在强烈,以至于直到醒过来,他依旧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即使这种情感本身已经残损,强度远逊于梦中。

手机的闹铃响了起来,博杜安终于有了眨眼以外的动作。只不过是一个梦,梦境总是非同寻常的,就像是有无数碎裂镜面的时间迷宫,充满了一鳞半爪的现实、变形的真相、虚伪、回声……甚至是维吉尔的夜莺——一个人永远猜不到他会梦见什么。洗脸的时候,博杜安决定不再关注这个梦。

下午博杜安骑车子去了波各亚市西边。波各亚市的西郊长着麻叶泽兰,芃芃细叶之中,偶尔探出一簇暗粉色的花,絮状的花瓣柔软而娇嫩。郊外的微风不时吹来,立在坡上的泽兰便随风而动,披拂猗萎。一种名叫六巨山的荆芥长得非常茂盛,由于天气正好,新生出的叶子在太阳底下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香气。

博杜安停好自行车,跳水人之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墓地区里,马蒂斯先生说着“空鼓”、“开裂”、“酥碱”之类的名词,正打算和他的学生们剥离墓室里剩余的壁画,摄制组扛着摄像机围在墓地周围。

博杜安只站在远处看着那座公元前三世纪的坟墓,并没有走过去。

“嘿,博杜安!”文物修复组的卡斯尔看见博杜安过来,叫了他一声,抛给他一瓶水,问他:“昆图斯教授今天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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