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亦没解释,道了声谢,把水放在一旁,走到靠椅边上蹲下来:“温老师。”
“好孩子,快坐下。”
温老师扶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仔仔细细看他,拿着本拍立得的相册一页一页翻:“叫什么名字呀?我找找……”
“没有照片,老师。”
时亦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相册合上,蹲下来:“我叫时亦。”
他说话的时候掌心有点儿凉,没忍住攥了下,又松开。
“时亦。”
温老师点点头,认真拿笔记下来,端起拍立得对他照了张相:“来,朝老师笑一下。”
时亦牵了下嘴角。
“谁来都得照照片。”护工笑着打趣:“其实还是记不住,下次还得找半天。”
时亦站起来,接过相机,把印出来的照片帮忙贴在相册上。
老人的脑退行性疾病,记忆一点一点被时间蚕食,向来没什么好办法。
护工自己每天都得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一遍,早习惯了这个流程,过去帮忙接过相册:“听说温老师是去年得的病,然后才退休了,是吗?”
时亦点了下头,在茶桌前坐下,拿热水温了温杯。
“不是教师节,都不知道温老师居然教了这么多学生。”
护工过去帮忙:“你也老听她念叨吧?教了那么多好学生没印象,每天就说自己有个学生没教好,跟人打架打坏了胳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时亦倒了杯茶:“是我。”
护工愣了下。
时亦站起来,试了试粗陶的茶杯外面的温度,把茶放进老人家手里:“不烫了,老师,慢点儿喝。”
-
老人家平时独居,只有护工照顾,就喜欢跟人说话,拉着已经不记得的学生,一口气喝光了两壶茶。
时亦帮护工熟悉了家里的电器,简单说了老人平时的生活规律,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半。
地方本来就偏,坐着大巴晃悠到半路,天就彻底黑了个透。
他在路上有点儿头疼,没撑住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里的老师白头发还没那么多,格外慈祥好脾气的老太太,夹在班主任、家长跟学生中间,第一次急得手足无措插不上话。
班主任对着他妈,说得义正辞严:“一直都是他先挑事,欺负同学违反纪律,都有处分记录,不信您可以问班上的同学……”
他捂着胳膊,往前冲了一步,手腕又被死死拉住。
他抬头,迎上时母眼里的焦急神色:“小亦,你怎么——”
……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时亦睁开眼睛,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格外难受,他脱下外套,右臂的疤贴在有点儿烫的车厢上。
他那时候的状态已经不算好,那段记忆其实挺模糊了,再回忆起来,印象也并不深。
只记得时母满是担忧地拉着他,叫他给老师给同学道歉的那只手。
他确实不是个好学生。
时亦头有点疼,拎起书包,没管到了哪站,在大巴下一次停的时候下了车。
伏天还没过,晚上也闷。
一点儿风都没有,空调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空气潮得叫人喘不上气。
他随便找了个小超市,买瓶冰镇矿泉水洗了把脸,又买了根雪糕,为了扔包装纸从街头找垃圾桶找到了街尾。
这些小巷长得好像都差不多,房檐不高,窄得并排走两个人都不容易。
墙上都是斑驳的小广告,垃圾桶下面的阴影里,脏兮兮的野猫警惕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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