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亿城试着用口型复述。
——“来吃啊!来吃啊!”
他那年老又迟钝的神经还没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画面又是一变。
小小渔儿蹒跚地走向镜头,到了镜头前,喃喃地说:“妈妈死了,我害死了妈妈。”
她的下巴,她的牙齿上,都是血。
看着定格的画面,池亿城陷入对往日的追思和深深的迷惑。
——他当年,到底为什么没去见小江最后一面,没送她最后一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干脆分两章了。
下章在修,明天看吧。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失忆是个老套的梗,抛开剧情需要的狗血成分, 其实在日常生活很常见——有多少人记得自己九岁十岁那年秋天的某一个周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笑得肚子疼,为什么难过得哭鼻子。
而除了不可逆转的生理萎缩性失忆如阿尔兹海默症, 多数记忆仍存在大脑或者说意识深处,等待被触发。
所以池渔很少为自己的失忆而困扰——既然是失忆,总归还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对的, 她一直都知道认领江女士遗体那天之前, 她有三天的记忆是缺失的, 像被勺子挖了一个小坑的冰激凌, 尽管不仔细看难以辨识,但她知道那块被掏空了。
过去十多年,她无数次梦到那次瓢泼大雨, 梦到江女士披着红雨衣艰难走进雨幕。这是她对江女士最后的印象。
第一条视频,应该就是她缺失记忆中的一部分。
池渔本以为视频能够刺激她恢复记忆。然而遗憾的是, 她对往事的印象仍停留在江女士去而复返, 在窗外的一张苍白而模糊的脸。
视频委实短了些, 两段加起来总共不到四分钟。
当事人尚自意犹未尽, 旁观者却已山崩地裂。
血缘上法律上的一家人好像忘了今天是除夕夜, 忘了来这里是吃团圆饭, 没有人顾忌场合时机,把宴会厅吵成了一锅沸腾的厚粥。
“噢哟,妈妈受了伤, 小孩手里拿着刀,不赖自己说害死个人咯。”
“亏得以前跟医生说发烧烧糊涂,记不起来了。”
“小江怎么生了这么个乖张的讨命鬼,要不是有视频,老九哥真是冤死了——哎,谁拍的视频啦,不早点拿出来?”
“前面是老九哥处理后事找到的监控,后面那段我拍的。听说一直联系不上江阿姨,又赶上台风天,老九哥就让我们都出来找人,结果只找到小……小的。”
畏畏缩缩举手回答的是一百零几或者一百十几哥,估计在场的人没几个记得请,他戴着眼镜,颇有些真情实感的悲愤。
“我拍下来是想给老九哥看,让他放心的,没、没想到……拍到她这么说。拍完她昏过去了,……我们是第六天才找到的江阿姨,找到的时候阿姨她已经……要是早几天找到,说不定……那会儿小、小孩说她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老九哥说小孩老可怜了,碰上这种事情,他做主,叫我们别跟小孩说,能瞒就瞒,小孩一生还长着呢,可惜……”
这人说话暧昧,吐一半吞一半,造出老九哥用心良苦的氛围,表面想把小孩摘出来,却留下一截话头给人接上——
“可惜啊,讨命鬼说失忆,跟警察倒打一耙,说是老九哥害她母女两个台风天赶路,又说老九哥给她妈妈的车动手脚,这小孩真不得了。”
“心机大得咧。”
“你们不知道吧,老九哥去年就是被她害到中风了。”
“……还有小大哥他们几个,也被坑得奇惨。”
不仅吵,或许是看穿空中团团转的白色巨兽徒有其表,没有实际杀伤力,激奋的人群缩小了包围群,筑成里三层外三层的铜墙铁壁,个个义愤填膺,指鼻子戳脊梁,看起来想用唾沫星子把人淹死。
暴风眼中的“那小孩”老神在在,半阖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林鸥看了她几次,坐不住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十几年前这种窨井还装监控。好,退一万步讲,正好她们掉进一个装监控的地井,老九出面处理,那么前面后面的视频呢?两段掐头去尾的视频就能让你们集体高|潮?你们要点脸好不好?就凭两段视频你们就能断定一个人杀了她妈妈,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法院当证人,法院怎么不请你们去立法?”
林鸥连连冷笑,她一贯不惮于以最大恶意揣测这里所有人的蠢和坏,却没想到下限如此之低。
“你算老几,吹什么胡子瞪什么眼,人在做天在看,视频能是假的吗。再说,我们又不是要当法官裁判。”
说话的是四十六姐,边说着边用余光瞄着那孩子。
十多年过去了,那孩子还一副柔柔弱弱好欺凌的模样,她一言不发,既没有为自己辩驳,也不曾反击。此间因她而起的喧嚣跟她全然无关似的,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望着屏幕上满嘴血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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