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人磨。”林觅尔平静的看了一眼恍若闹剧的现实,然后看向猫老大三人, 道:“我们走吧。”
后来的后来, 坊间渐渐流传出一种说法, 某日,杨府二小姐的冤魂忽然跑到杨府索命,吓得杨老夫人失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一把老骨头彻底散了架,整日里瘫在床上, 吊着一口气,死不死活不活的。
而那位辉煌半生的王老婆子似乎也被吓得不轻,据说是得了失心疯,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杨府便将她赶了出来。
从杨府毫发无损的离开之后,沉默了好半晌的林夫人看向林觅尔,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在酒楼的包厢坐定之后,林夫人波澜起伏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缓缓道:“我、你的母亲杨婧还有你们的爹,我们仨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你们的爹从小便定了亲,而我认识你的母亲,是因为你们的爹和她是远方表亲。”
“我以前很羡慕杨婧,作为女子,温婉大方、贤良淑德、琴棋书画,就没有她办不到做不好的。可以这么说,那时候,整个河内郡的女子都羡慕她。”
“然而,作为她的好朋友,我却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她,更没有设身处地的理解过这些光鲜亮丽的背后,暗藏在她心里的苦楚。”
“看看我和林觅尔,你们也能知道,我和杨婧完完全全就是相反的两种性格。那时,当我得知她喜欢上那个负心汉的时候,当我看着她整日犹豫徘徊、诸多顾忌的时候,我曾义愤填膺的劝她,抛下杨家的一切,随那人一同上京赶考,无论成败,总要为自己的人生赌一把。”
“但她没有听我的。而我也因为这件事,和她闹了别扭。后来的事,你们也应该猜到了,杨家人发现了她和那人的私情。再后来,当我得知此事之时,她已然被杨家人逼的跳河,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下了她一命。”
“我将她接到了家里,大夫看过之后,我们才知道她有了身孕。那时,我一边痛恨那个负心汉没有担当,丢下杨婧一人面对这一切,而另一边,我又盼着他高中,衣锦还乡,好让杨婧下半辈子有个着落。”
讲到这里,林夫人苦笑一声,“老天爷最喜欢和人开玩笑,这话一点儿也不假。盼着盼着,好不容易盼来了他高中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打破这一切幻想的残酷现实。呵,杨婧看上的人果真不是凡夫俗子,他一眼就被皇帝的表妹给看上了,而他亦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国舅爷抛来的橄榄枝。一夕之间,曾经的穷书生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朝堂新贵。”
“我不想杨婧的处境因此变得越发艰难,更不想让她那么孤高清傲的一个人遭受难堪和屈辱,我命令府里所有人瞒着她。然而,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杨婧很快就得知了一切。但当她得知此事时的反应,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看起来就仿佛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哭不闹,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比任何人都要正常。”
“我以为她放下了,我以为有我们陪着她,有你陪着你,她至少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
听到此处,林觅尔一把抱住了林夫人,豆大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她放弃了自己,郁郁寡欢的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林夫人红了眼眶,浓重的哭腔击垮了她一贯坚强的表象,“我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林夫人整个人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林觅尔咬着牙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林夫人,您千万不要自责,娘她一定不会怪您的,娘这辈子能有您这样一位好友,她已经很知足了。”
林夫人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滑落,她哽咽的说道:“是我错了。你不只是那个负心汉的女儿,你还是杨婧的女儿,我不该这么对你。”
林觅尔摇摇头,“您没有对不起我。”
林夫人放开了林觅尔,直视着她的双眼,道:“这些年来,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底就异常的矛盾。这种复杂的情绪,自杨婧去世之后,就变得越发强烈。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出落得越来越像她,不仅仅是容颜,更是脾性,就像是另一个她。”
“她悲哀的一生,让我深深的明白,再好的女子光有才华和品德是不够的。作为女子,天生的弱者,一定要长出足够保护自己的棱角。我不希望她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而你每长大一天,每多像她一分,这种担忧就像一根扎在我心头的刺,每天都在折磨我。甚至于到后来,我竟不敢再看到你这张脸。”
“林夫人,不会的,”林觅尔伸手帮林夫人擦干眼泪,“我一定不会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谁知林夫人还未开口,一旁的猫老大忽然牵过林觅尔的手,以无比坚定的口吻承诺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元宵,绝对不会成为负心汉。”
第48章 万更
林璟妍正全身心的沉浸在林夫人诉说的陈年往事之中, 闻听此言,啪嗒一声,将一直紧握在手里的茶杯掉到了桌上。冰凉的茶汤溅到林璟妍的手背上,林璟妍一个激灵, 猛然醒过神来。
即便是今天下午, 被母亲抓了个现行,在母亲的强势威逼之下, 她也没有暴露她姐姐和猫老大的关系。但现在……
林璟妍不敢想象母亲知道此事的后果是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了林夫人。
林觅尔也没料到猫老大这么会接茬, 担心林夫人不能接受这样的关系, 林觅尔也紧张的看向了林夫人。
林夫人看了眼神色紧绷的林觅尔,又看向同一个表情的林璟妍,无语道:“这么吃惊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林璟妍使劲咽了咽口水,仿佛瞬间失去了言语能力。
林觅尔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事实上,她确实有把握说服父亲接受她和猫老大的关系。至于林夫人会怎么想, 她可从不敢奢望林夫人也能理解她。
不等她俩姐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林夫人再次将目光投向猫老大,扬了扬嘴角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猫老大挑了挑眉头, “放心,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等等……”好半晌, 林璟妍才恢复说话能力,她急切地看看林夫人又看看猫老大,语无伦次的问道:“娘, 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你这是同意她们在一起了?!”
林夫人不悦道:“怎么?我在你们眼里的形象就是不近人情的老古板、老妖婆?”
林璟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了片刻后,她一把抱住林夫人,大呼道:“母亲大人,万岁!母亲大人,最最开明了!”
林觅尔暗暗松了口气,她用她僵硬的手指回握住了猫老大的手。猫老大转头看向她,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记事以来,十几年间,林璟妍还从未经历过这般跌宕起伏的一天。姨娘的故事的确让人唏嘘不已,但往事已矣,如今再提起,震惊、揪心、惋惜、难过之后,所有的情绪也该随风散了。比起这个,更让她在意的是,从这一天起,她开始真正认识了解自己的母亲。
“娘,您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呀?”林璟妍好奇的问道,她可还记得,她母亲总共也就见过猫老大两次。
“这有何难?”林夫人分析道:“林觅尔那性子,说好听点儿,是有教养有分寸,说难听点儿,就是喂不熟,和谁都生分的很,就算是你这个妹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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