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将一个布囊丢进姜昭手中,道:“护送我回去,这些都是你的。”
里面是他随手搜罗的宝物,打算拿来酬谢姜昭的,他不感兴趣,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却都价值连城。
姜昭看到囊中物,纵是她性子淡泊,也不禁眼睛一亮,想了想便道:“我送你去僬侥,那里有传送阵可以直接去昆吾。”
“不。”陆临摇了摇头,“我要你护送我去云浮山。”
——青鸾只带来了寥寥几个字:云浮山有变。
五个字,却是十万火急。
第165章
天一峰太乙广场上,数十弟子据守于大殿前, 一色的青灰色长袍, 曾经这抹青灰色在修真界风头无两, 高手比比皆是, 而今只余一众年轻弟子, 不足百人,各个神色凄然, 连身后大殿都染上了几分死气。
由淡青色灵力点燃的火盆分居四角, 交相呼应, 散发出的烟雾构筑成细密的网, 将整座广场覆住, 淡色灵纹下,灵符盘绕正中,呈现八极御守之势,层层相叠,看似牢不可摧。
突然, 一点辉光自天外落下, 好似利剑, 刺入阵中, 只一瞬,那些相连的烟就被斩断, 正中灵符纷纷碎裂,紧接着,凛冽的灵力自辉光落处扩散开, 四角的火盆一瞬被分为两截,散开的雾气中,身着紫袍玉冠的男子踉跄着退至广场边缘,手中执一枚玉符往前平推,正在竭力抵御冲向他的蛮横力道,至退无可退,他一咬牙,身子一转,运功将那力量引往身后。
灵力扫过他身畔,发出惊心动魄的嘶鸣,他手中玉符应声而裂,紧接着,身后大殿上的牌匾被灵力击中,轰然落地,烟尘飞扬,牌匾上“真武殿”三字顿时失了神采。
“风师兄!”离他最近的女子手一托,扶他站稳,眼眶红红的,似乎快要哭出来,其余弟子神情也都难掩焦急。
这紫袍男子正是风海楼,搀扶他的女子则是丁灵云,在朔原和天一宗重逢后,她便一直跟着风海楼,哪怕兄长连番修书劝她回云中城她都置之不理。而今宗门大难临头,她依旧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留了下来,和其他弟子一样,谨遵宗门教诲,誓死守山门。
风海楼眉头紧锁,摆了摆手勉强说出一句“无妨”,就猛地咳出一口血,丁灵云见状连忙扶他坐下,随后一个不语峰弟子立即抢上替他疗伤。
而烟尘后,一个头发斑白的老道出现在广场正中,身后人影绰绰,乃是数百修士,只见他冷笑道:“风小友,你的阵法已经被破了两回,接下来不如不比了吧,你年纪轻轻就修为深厚,没必要自毁前程,不如早些交代长离仙子的下落,免得白白受苦。”他目露精光,步伐稳如山,无疑有化神修为,竟是久未露面的杜玄则。
丁灵云登时怒目而向,斥道:“道门重地,你这老狗乱吠什么!”她与杜玄则差了数辈,同属正道,就算是她的父兄,见到杜玄则也要尊称一声前辈,若是往常,她就算再生气也会稍稍顾及颜面,然而眼下正是门派存亡的危机关头,她气火攻心,是以骂得毫不客气。
杜玄则脸色一沉,他极好面子,哪怕是行卑劣之事也要用道义加以文饰,此刻公然被小辈训斥,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冷声道:“不孝徒孙不知礼节,老夫今日就代为管教。”正欲动手,却被一袭粗布长衫的文士拦住,正是叶莲溪,他笑得一派斯文:“杜道友,晚生后辈年轻气盛,说笑罢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大事要紧。”说罢他和和气气朝丁灵云作了个揖,又道:“丁二小姐,令尊和令兄虽然没有一起来,但他们都很是担心你,何必令他们为难?待此事一了,不如就随我离开吧。”
他比杜玄则客气很多,但丁灵云甚至其人之卑鄙不在杜玄则之下,正要反唇相讥,却闻得风海楼缓缓道:“丁师妹乃本门弟子,行事不容旁人置喙,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犬类?”他声音平静,却是将杜叶两人都骂进去了。
“黄口小儿!不知好歹!”杜玄则顿时勃然大怒,往前踏了一步,袖子卷起火盆就朝风海楼掷去。
当年他贸然袭击天一宗,险些坏了羽渊的计划,因此被禁足于五灵门,数百年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只是迫于羽渊的势力,不敢造次,而今羽渊已死,化神修士损了大半,他一跃成为正道修为顶尖的几人之一,一时间好不得意,扬眉吐气之余,他还惦记着那个飞升的玄机,是以一经唆使,便倾尽门中精锐大举来犯。
护在风海楼两侧的几个弟子担心他伤势,立即仗剑去挡,如今门中道行最深的仅有元婴修为,虽然杜玄则未出全力,他们拦下也极其勉强,虽然勉强推开了那火盆,却也因此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
风海楼心底一阵刺痛,心道:冲动误事,可下一瞬又黯然道:事已至此,除了逞些口头之快,我难道还能做别的么?
他前脚刚接到钟明烛关于云中城异动的传信,后脚杜玄则和叶莲溪就攻了过来,带领一众修士将天一峰围得水泄不通,破了已不算牢固的结界,逼他说出长离的行踪。天一宗已经亏欠了长离那么多,他如何能再陷她于险境,是以只能抱着对其他人的亏欠,一再否认,可是那两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一口咬定他知情,不惜以其他弟子的性命要挟。
眼见无路可退,他灵机一动,道:“天一宗以阵术闻名,你们若能破得了自己三道阵法,我便知无不言。”他在阵术上虽不如云逸那样天赋卓绝,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也远比一般修士要精通得多,而杜玄则和叶莲溪功力虽深,但于阵术造诣一般,即便能用修为强行破阵,也须得花费一些功夫,这样的话,三道阵术能够拖延不少时间。
敌人来犯时,他环顾遍野苍茫,早无苟活之意,只盼在自己拖延的时候,钟明烛能赶来,将长离以及其余门人带走。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抵是叶莲溪和杜玄则似乎不知道长离就在天台峰,而通往天台峰的传送阵已被他破坏,就算命丧于此,他们也发现不了长离的踪迹。
他并非没有想过借助钟明烛的力量击退来犯者,可天一宗以清正立派,和钟明烛终究不是一路,况且护山大阵已毁,钟明烛为了寻找救治长离的办法已分身乏术,就算能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这便是因果报应吧,他暗暗叹道,目光自门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丁灵云脸上暂留片刻,苦笑了声,而后对杜玄则道:“我即刻会布下最后一重阵法,你们自便吧。”
“且慢——”一道清朗的嗓音自远方传来,瞬息便至风海楼身边,蓝衫方巾的男子执一支朱笔,风度翩翩,当真为浊世佳公子,不是江临照是谁。与此同时,水纹罗裙的女子出现在风海楼另一边,温柔的眉眼此刻显出几分冷冽,却是墨沉香。他二人肩头各站着一只山雀,样子一模一样,不过一只通体赤红,一只通体漆黑。
风海楼一眼认出玄色那只山雀是在朔原时跟着钟明烛那只,顿时了然,这两位前辈是钟明烛搬来的救兵,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孤身赴死的准备,此时仍是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朝江临照和墨沉香躬身行礼道:“两位前辈好。”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围天一峰的修士们窃窃私语起来,杜玄则和叶莲溪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流露出一抹狠意。
“香儿,你这次又要欺师灭祖么?”杜玄则冷声道,嗓音中透露出直白的毒辣。
当初便是墨沉香通风报信,云逸才会事先得知他的计划,导致他在羽渊那失了势,多少年来,他一直对墨沉香恨之入骨,若非不能离开五灵门,早就寻借口攻上岳华山,而不是仅仅联系其他门派孤立太上七玄宫。
墨沉香面上闪过一抹伤感,却很快恢复冷静,摇了摇头,不卑不吭道:“师父,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还是您当初教我的,为何您自己却不懂?”
“孽畜!你!”听得亲传子弟都如此说,杜玄则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咬牙切齿正想训斥墨沉香大逆不道,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只见墨沉香肩头那只玄色山雀拍了拍翅膀,口中传出少女清脆的嗓音:“老不羞,不害臊,一把年纪,活成狗。”
“为什么不是猪?”那只赤色山雀开口接道,是略低沉的少年音,“他都快死了还那么没见识,岂不是蠢笨如猪。”
这正是追随钟明烛的双胞胎妖修,赤羽和玄羽。
“猪才没他那么不要脸。”玄羽满是认真道。
“那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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