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宗念一愣,这位老人竟然认识巫马君。
不用看,殷焦也知道他一定很疑惑,毕竟当年君丫头进京时,自己并不在京城里。但缘分也总是很奇妙,当年他确实见过巫马君,是在她和巫马清幼游历郝国时无意间撞见的。
他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是隐世多年的巫马家的人,但他并没有打扰她们的心思。后来再一次遇见,是在去楚南一带时,两人被路上的山匪要挟,他当时也只是出手相助,在得知三人的目的地相同时,便结伴而行。
整整两个多月的共同游历,他将这两个孩子几乎当自己的女儿般疼爱和照顾,他挺喜欢巫马清幼的冷静和细腻,但更喜欢巫马君时不时的调皮和机敏。因此,他甚至有了要将巫马君嫁给殷起的念头,一是为了巩固殷起的地位,二是为他填了一股暗处的势力,三是他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但后来,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知道殷起并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的手段,丝毫不低于如今的殷冉。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的姐妹,甚至多出了很多情绪。
他依旧给这两个孩子介绍沿途的风景,告诉她们郝国最美的风光,吃过许多地方特色的菜系,也研究过每一段路上遇见的奇怪的生物。
巫马君喜欢塞北,也喜欢幽州的风光,沿途两个月的相伴,也到了分离的时候。她们要去凉州,看看戈壁荒漠,殷焦建议他们去幽州看看,那时幽州还属于北狄,但依旧不能减少人们对于幽州的向往和热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这一个决定,几乎改变了郝国整个国家的走向与命运。
他不知道为何命运要巧妙的安排焦天敖与她们相见。那时的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因为一件事情,那年的他们都彼此离开了朝廷,在外游历。他不知道焦天敖用什么方法让巫马君随着他去了郝国的首都,并且还让巫马君嫁给了殷冉,随后的事情,他被赶出了京城,从此在世上‘消失’。
殷焦看着漆黑的天空,竟然连颗星子都没有了,雾将一切埋的极深,就像人的心,在一团团看不清、摸不着的幻影下,变得不像从前的模样。
殷焦看着东南方向,然后对着巫马宗念礼貌一笑。
“还得麻烦巫马公子带老朽去一趟木府。”殷焦本是一个人来的皇宫,却刚好遇见离宫的巫马,于是,便麻烦了他一些事情。
“不敢,老前辈,冒犯。”巫马笑笑,回以礼貌,然后带着殷焦朝着木府的方向跃去。
木府,一如二十多年前的端庄却带着秀雅,殷焦跨进这阔别后半辈子的府邸时,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老旧的阁楼,即使清理干净,也有了岁月的沉重感。殷焦在府里逛了一会儿,便随着记忆,去了窦敛的房间。
窦敛正在书屋里写着信笺,从纸上能看出,这是一封密函。
殷焦清楚的记得每一间屋子的构造和暗格,当他靠近窦敛时,窦敛甚至没有反应。
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其实他已经知道窦敛早已经在策划一些事情,很简单,他要推翻殷冉,让殷希登基。不过,看他书信上的内容,他不禁有些担忧。
脚步移动撞上了一旁的盆景,窦敛一回头,刚好看见离自己很近的殷焦,先是被惊骇了一下,却很快被这熟悉的模样,怔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天师?”
殷焦轻轻点头。窦敛的泪水早已打湿了眼眶,两位白了头发的老者,在这个时刻,宛如分别多年的挚友,不知道如何去言语。
“没想到您还活着,上天眷顾啊。”窦敛上前拉住殷焦的手,面部抖动。
殷焦也很感慨,窦敛比他大,却也尚在人世,也不算孤独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殷焦一直在等他平复心情。等他看起来好一些时,两人便相携坐下,随便聊了会儿天,殷焦便说道正题。
“老窦,我一向敬重你,即使你一直将自己视为木府的仆人,可我从来都把你当大哥看。”
窦敛点头,笑得很是开怀,但他知道,殷焦有话要说。
“所以,你能放弃二十年前的事情吗?”
窦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殷焦,嘴边的笑意不减,眼神却那样深远和模糊。
“唉。”终究,他先叹了口气,看着殷焦的表情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慢慢的回答道。
“不是我不想,而是已经没有收回来的办法了。”
殷焦不明,却又听见他低喃着。
“我老在想,当时我为何留在京中,如果我和木帝师一起出京,那么,或许帝师当年就不会死。也或许,我早一点知道焦天敖的本性,然后扼杀他一切的计谋,所有的事情,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了?”
窦敛的声音低哑还带着颤抖,从未有过的悲伤从他体内一次爆发出来,殷焦心一凉,也觉得浑身悲痛。
“老窦,我们都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了,当年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再纠结,又能得到什么了?况且,如今的一切不都往原来该有的轨迹走吗,我们现在这样,不是要毁了郝国的未来,你,舍得吗?”
窦敛浑身一颤,然后低下头去。他也不想,可他总是不愿放下那口气,那口自己非要亲手拉下焦天敖披着的外皮的气。可他也知道,这样会伤害到殷希,伤害到那个孩子在意的人,甚至伤害到整个郝国的百姓。可他放不下啊,放不下纠缠了他二十多年的夙愿,放不下纠缠他二十多年的噩梦。
殷焦看着他陷入沉思与痛苦的眼眸,也只能无声的摇头,看着外面安静的夜空,他走到窗前,背对着窦敛,缓缓的说道。
“其实,这么多年,或许,是我们欠他,对不对?”
窦敛一抬头,看着微风吹起殷焦苍白枯竭的白发,他的背影挺拔却落寞,那是带着无数故事与过往的背影,那么惆怅,却那么神秘。
“如果当年我们阻止了殷起,不放任他的胡来,也许天敖也不会恨我和长风,然后,去毁了郝国,是吗?”
殷焦侧着脸看他,那牵强的笑让窦敛心一扯,想要安慰他。却见殷焦摇头,又转过头,看着月亮,继续低语道。
“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做的对吗?我是为了遵循天命,而选择了无条件支持殷起,即使我们都知道殷起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为了郝国,为了先帝的遗愿,我总希望郝国能够万世长存,国泰民安就好,而忘了,焦天敖,我这有着天选之子的徒儿,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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