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蜀国公血洗了长安内外的握有兵权的勋贵,凡是不愿下跪者皆以谋反处死,其中就包括了京营八校的校尉和广南侯府。
蜀国公以暗害皇帝的罪名将皇后娘家满门抄斩,又夺了太后娘家赵国侯府的爵,后谎称皇二子和皇三子身体有恙病夭折,却是毒死了两个皇子,只有宫变当夜被宫人内侍拼死抱出来的太子逃过一劫。
等到蜀国公登基后传旨天下,蜀国公的诸位兄弟于蜀地响应,带兵北上;济南王余子司鉴宏杀济南相,收拢鲁地兵马,拒不奉诏,诸多宗室口头响应;征西将军于凉州按兵不动,既不奉诏也不起兵;广南侯听闻自己满门被斩,吐血昏厥,一夜白头,一直坚持到长公主一行到了北地,交了虎符才含恨而终。
燕赵歌一直觉得燕岚的死是广南侯下的手,就是为了握住北地的兵权,为了她的外孙将来能够登上皇位,她寻死之前都这么觉得。复仇无门的苦闷,一家人的死,国破家亡的痛苦,都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她甚至做梦都梦得见燕岚和燕宁越,或许还有杳无音讯的燕宁盛。父亲死去后那腐烂了的身躯,继母服毒七窍流血身亡时那可怖的脸,燕宁越在热锅里挣扎着逐渐融化的惨象,燕宁盛宛如一团烟雾一样消散在了人群中,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空洞的梦境中,像是日日夜夜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复仇?为什么不给我们报仇?
可等她被万箭穿心那一刻,她忽然就放下这股仇恨了,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呢?真相已经不得而知了,而广南侯比她还要惨得多,她死了之后燕家至少还有一个燕宁康活着,广南侯府却连个女儿也不剩了。
燕赵歌已经不恨了,再恨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却饱受折磨。她不曾和任何人吐露这一切,包括长公主。长公主是可以理解她的,若是说了,在她的安慰下兴许也能缓解痛苦。可那只是治标不治本,给长公主再增添一份悲伤罢了。以长公主的性子,一定会把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当成是皇家的过错。
燕赵歌不愿意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哪怕仅有的愉悦都是假象,都是伪装。她宁愿自欺欺人。
只是后来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她活了近三十年,等到心有死志,却什么也不曾留住。燕国的叔伯兄弟,生母,舅舅,燕歌,祖父,父亲,继母,之后是两个弟弟。到头来,她只剩下燕宁康和长公主了。可她是长兄,她得成为弟弟依靠,怎么能反过来依靠弟弟,长公主是她的君主,成亲是假,效忠是真,她从来都不能回应燕赵歌。
是真的绝望了,才会应下蜀国公的要求。
【燕赵歌,倘若你敢单骑冲阵,我便开了这长安城门。】
燕赵歌接到信件时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之后她捆了长公主,交代了后事,从容赴死。她去时,小皇帝尊她为亚父,三跪九叩拜别她,燕地军民含泪相送,哭声震天。
这便是一报还一报,蜀国公害她国破家亡,她便杀了蜀国公的兄弟儿子,这下蜀国公又来要她的命了,等长安被收复,长公主自会为她报仇,蜀国公一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不准,还是她赚了。
燕赵歌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水,在心里笑骂了一声自己。唤来守着的内侍,换了一杯热茶。
总归还是有时间的,重活一世的机遇千百年来绝无仅有,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万万不肯放弃的。
蜀国公如今在京,就有了更多的下手机会,太皇太后即将去了,虽说诸王在京,却也未必能成为他投鼠忌器的理由。
蜀国公到底许了什么出去不得而知,但从后来诸位重臣脱帽摘翎、下跪相迎的举动来看,一定是很优厚的条件了,不外乎裂土封爵,赋税优免,连京营八校里的胡骑越骑两营的校尉都投其阵营,甘愿为蜀国公府下走狗。可惜京营八校的兵马不愿遂乱臣贼子的意,京营八校里代代都是良家子,父传子,子又传孙,世代累受皇恩,虽然长官叛变,但随其叛变的兵马却寥寥无几,皆是拼了性命地护送长公主和太子去了北地。有当夜在城外值守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回家拜别父母,就踏上了不归路。
京营八校兵马近万,八成死在了路上。
杀出了长安城,健壮者一路向北,瘦弱者、负伤者、患病者甘愿断后。那去往北地的路上,尽是大晋忠义男儿的尸骸。
如今长公主将胡骑越骑调去了北地,蜀国公想来是没有机会拉拢他们了。剩下六营里,虎贲直属长公主,长水校尉为皇后娘家兄长,射声校尉、步兵校尉出身于上林苑的孤儿营,中垒校尉多年空缺,只剩一个屯骑营,想来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唯一的问题是锦衣卫,宫变那日最关键的就是锦衣卫,若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死了,副指挥使投靠蜀国公,控制住了未央宫,在场的朝臣兴许也不会那么快变节。但锦衣卫副指挥使投奔蜀国公的理由也不甚明了,因为蜀国公登基的第二月,就抄了副指挥使的家,全府算上仆从三百余人被送上了法场,连幼儿都没能幸免于难。
燕赵歌吹了吹热气,忍不住眯起眼睛,她醒来之后有些畏寒,都五月了还在喝热茶。
殿外脚步声匆匆而来,如一个时辰前那样,披甲宫卫闯入殿中,道:“蓟侯世子,陛下召你去寿宁宫。”
召我去寿宁宫?召我去寿宁宫做什么?和燕家沾亲带故的是太后,可不是太皇太后啊,一点瓜葛也没有。
燕赵歌想不明白,但宫卫哪容得她继续想下去,甚至为她牵来了一匹马。
燕赵歌甚至有一种这不是太皇太后驾崩,而是皇帝驾崩的错觉。
一路疾行,马蹄子敲打在石板上,声音脆响,前头有锦衣卫和宫卫给她开路,也不用担心走错了地方,去到不该去的宫殿里。
燕赵歌没见过太皇太后,也不认识叶家的人,但对于先帝御赐的忠烈之府,她是十分敬佩的。左右太皇太后要去了,见见也没什么,能送太皇太后一程,也是她的福分。
寿宁宫内殿里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在场的人不多,皇帝和长公主她认得,苍老一些的是太后,身边跟着抱着孩子的嬷嬷的贵妇人想必就是皇后了。
“臣赵歌……”
皇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皇祖母要见你,省了哪些礼节,快些过来。”
这个语气可真是无礼之极。燕赵歌被噎了一下,只得拱拱手,算是行礼了,走上前去,皇帝让了些许位置,方便她跪在榻上。
“皇祖母,燕赵歌到了。”
太皇太后似乎是小憩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目光落到燕赵歌身上,问道:“你就是蓟侯的长子吗?”
“恭问太皇太后圣安,蓟侯是臣父。”燕赵歌回道。
“你父亲身子还好不好啊?”
“回太皇太后,臣父身体尚可。”
“唉……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浪子回头苦得很啊,若是无灾无难的,纨绔一生倒也好啊,让你父亲莫要勉强自己,身子要紧……你也莫要争强好胜,过了殿试,就安安心心在京里做官……老婆子多几句嘴,你带回去给你父亲听,不要怪老婆子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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