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打开,深黄的纸张上显出浓黑的墨迹,是母亲的字迹!伊莎贝拉的心狂跳起来,颤抖着手一口气将母亲的信展开。
我亲爱的孩子:
原谅我甚至不知道能否亲手将这封信交到你手里。我很高兴你来到身边,同时又为你无法在远方自由自在的田野与山峦间奔跑而遗憾万分。对不起,这简直不像是一位孕育希望的母亲说出的话了——这句话是我从教养嬷嬷那儿学来的,你可千万不要听进去。将来无论她说什么,你随意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她是位善良的老人,可惜有副榆木打的脑袋瓜,敲起来定然空空作响。
啊,这话也不敢教她听见。要不然呐,她一定又要叉起腰,瞪圆眼,从她缺了牙齿的干瘪嘴里“呼哧”喷出气来,拔高嗓门呵斥:“奥维利亚的好姑娘才不会——阿拉阿拉!”
嬷嬷不是缺了牙齿,现如今她一颗好牙也没有了。伊莎贝拉抹去眼角泪滴,又哭又笑。她对母亲毫无奥维利亚风格的发言喜欢得很,一点儿也不反感。她就像我——不,是我就像她一样。我,还有安德鲁。伊莎贝拉将私信的开头再读过一遍,多年以来,与高墙格格不入的心在她体内兴奋蹦跶。她像一只游荡在黑天鹅群里的白天鹅,为了不被赶出族群,不得不在泥里打滚。今天终于发现有人与她相似,而且她们,是那么地亲近。
神官和嬷嬷都认为你是个男孩子,他们是说给你父亲听的,为了哄他高兴,反正我不这么想。他们又不是学士。啊,你一定不知道学士是什么人。他们是大陆上最聪明,最有学问,最讲道理,用毕生心力去追求真理的一群人,是最可爱的人!很可惜,我们奥维利亚没有这样的人。曾经有位学士告诉我说,肚子的形状,受孕的时间,当晚母亲吃的鸡蛋颜色都不能决定子女的性别。她有好长的一套说法,我的脑筋远不如她,都不记得了,不过我选择相信她。哈哈,要是让她知道,一定会大翻白眼吧。
我希望你是个女孩,这是我的私心。我知道女孩在奥维利亚长大更为艰难,可如果你是女孩的话,我就能更好地引领你的道路了。我想告诉你,你很好,你很完整,没有比男孩差的地方。那些专为你设置的规矩,它们并不公平,正是因为它们如此不公,跨越它们的我们才获得了更多的勇气和力量。没错,女孩是可以很有力量的,我们也拥有博览群书的智慧,翻越牢笼的不屈精神,甚至拥有与敌人作战的技艺与勇气!我多么想让你看到,那些在自由的,光明的天空底下,光芒万丈,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女孩们。
可惜我好像做不到。
那么,就让我来成为你的榜样吧。不要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不要收敛你的锋芒,我的孩子。勇敢地成为你自己,选择去做那些可以成就你的事,大胆地,自由地,热烈地去生活,去爱你想爱的。不论那个人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不论你的父母是支持,还是反对;不论你的心上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一个阴天,躲进松树林里给你写这封信了吧?那位学士告诉我说,我的孩子会在许多方面都像我,尤其是……择偶的口味方面。因为我们奥维利亚那些你一定会知道的缘故,我可能没有办法把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但我希望能将心意传达给你。母亲支持你,用她全部的身心祝福你,希望你有幸成为你自己,尽情施展才能,和你钟爱的人厮守终生。
我不得不走了,嬷嬷又在找我了。“有了身子的女人不该,阿拉阿拉,尤其当她怀的是老爷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听听,她又在抱怨了。我知道她担心你,但你不会有事的。你是一个健壮的孩子,一个会得到自由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万分期盼你到来的母亲
第112章 禁足
自由?
听上去如此陌生, 又散发出诱人的魔力,就像故事里挥舞神盾, 斩杀恶龙的女骑士。
“禁忌之物常有独特的魅力。”拉里萨大学士将母亲的亲笔信赠予伊莎贝拉时如此说道。
我应该怎么办?如果您在就好了。如果您还在我们身边,您一定会帮助安德鲁,会支持我,我的骑士小说,我的……
伊莎贝拉垂下头,心里有些雀跃,口中只有叹息。这是我一生得到过的最宝贵的馈赠。伊莎贝拉摩挲木盒,感觉像在抚摸母亲的手。不是宫廷画师描绘出来的矜持虚假的她,而是那个真正的, 会放声大笑, 会潜入松林,会祝福她的子女, 会倾慕异国女子的母亲。
我就像她一样, 很多地方都像。她就在我体内,她的一部分也是我的一部分, 我可以去做那些她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那些她希望我去做, 祝福我可以实现的事。
伊莎贝拉握着盒子站起来。她不再像昨晚那么孤独, 不再是独自行走在刀锋上的人。
我应该去救克莉斯,她帮过我很多次, 而且……况且骑士绝不见死不救,骑士永远都会为心上人挺身而出。“心上人”,只是想到这个词儿,伊莎贝拉的心就怦怦乱跳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 你只是想想而已,又不是要去向她求……表,表明心迹。
伊莎贝拉拢了拢两鬓,双手握住木盒在卧房里踱步。
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一个被软禁的人质罢了,既没有绯娜的权势,也没有艾莉西娅的武技,连一心向着我的安妮都不在身边。
伊莎贝拉空出一只手,将手心的薄汗蹭在屁股上。
在洛德赛,大学士算是最友善的帝国人了——当然克莉斯除外。她顾念旧情,对我照顾有加。可我应该如何说服她呢?她愿意为了我,违反禁令,派出她的守卫去地下寻找克莉斯吗?答案不言自明。论口才或头脑,伊莎贝拉绝无把握能够胜过当今大学士,然而再不表明立场的话,一切都会来不及。都是我的错,我心里只想着去世的母亲,将活着的人弃之不顾,月神一定会惩罚我吧,我明明可以得到大学士的帮助,却亲手将一切搞砸。我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大学士应该会邀请我共进晚餐。
她踩过柔软的短绒地毯来到窗边,拉住窗帘的鹅黄流苏向外眺望,确认时间。日头尚未落下,残缺不全的月牙便已升起。半人高的大玻璃窗正对着东边,瞧不见西方天际,只能望见被啃食过的月亮孤零零悬在高空。它的轮廓淡薄得几乎融入天幕中,透出半是蔚蓝,半是枯黄的诡异色彩。
这样看起来,明天应该不会下雨。
伊莎贝拉拔起黄铜插销,将玻璃窗推开一道缝隙。站在屋瓦上的乌鸦被她惊扰,奋力挥动翅膀,向月而去,仿佛一枚黑色的毒矢。它留下一长串难听的聒噪叫喊,黑鸟翅膀下的学士营地同样不得安宁。奄奄一息的残阳将一街之隔的楼群照的焦黄,顶着红瓦的楼宇活像一长排参差不起的黄板牙。或灰或褐的马车塞满牙缝,她听见年轻男子的呼喝声,但辨不清他讲的是什么。抱了一大捧图纸卷的女学徒挤出大门,她踩空了阶梯,扑倒在地,怀里的纸卷滚落一地。女学徒顾不上自个儿,爬起来要捡她的东西,路过的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将几卷图纸压扁撞飞。她绝望的呼喊很快被更多的马蹄声,脚步声,吆喝声吞没。伊莎贝拉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学士们在撤离——或者说,飞一般地逃走。到了明天,此地就会变成一座空城,到那时……
铜环轻叩木门,沉闷的声响打断伊莎贝拉的思路。敲门声礼貌地响了三下便停止。一定是大学士的属下。伊莎贝拉站直身子,拉了拉猎装下摆,但对方根本没有开门进来。
“大学士邀您共进晚餐,小姐。”说话的是个声音温和的女人。发现对方并非男性,伊莎贝拉快步穿过卧室,拉开房门。“请容我整理一下,片刻就好。”她这么对来人说,然后阖上门,当真理了理衣领。只是她身上的猎装本就为骑射设计,不若长裙,本来也没几处可整理的地方。
你要冷静,说明理由,大学士不是蛮横的人,她怀念你的母亲,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一定是这样。
她拢了拢披散的长发,摆放好微笑,转身拉开门。来接她的妇人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转身走在前面带路。伊莎贝拉跟在她后头,走过颀长的木地板走廊。还没到落日的时候,长廊并未点灯。刷得粉白的墙壁上悬挂的人物画像看不清容貌,眼周是一个个漆黑的孔洞。伊莎贝拉一下子想起刺客深渊一样的眼瞳。她不敢再看那些画像,疾走几步跟紧女人,皮靴发出急促的笃笃声,若有似无的回音跟在她身后,仿若幽灵。
“大家都去了哪里?我是说,大学士宅邸的大家。”
女人停住脚步,伊莎贝拉连忙解释。“您瞧这楼里这么安静,我的皮靴都能听到回声。”
“那是因为大学士喜欢安静,她讨厌高声喧哗,尤其在她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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