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挺娇气呀!你们瞧瞧,这
位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居然有脸哭!”
“行了行了,又没破皮又没肿的,哭什么哭?眼下可是殿下的寿诞,哭哭啼啼多不吉利。”赛公鸭按住安妮的肩膀,把她往厨房推。“麻利把活儿干完,晚上分你一只鸡腿。”
“跟领班顶嘴,还能领鸡腿了?!”黑长发叫嚷。
不就是一只鸡腿,谁稀罕魔女吃剩的东西,安妮恨恨地想。我想要的话,整只鸡小姐也会给我,不但给我,还让我跟她一张桌子吃饭,一个房间休息哩!安妮转过头要争辩,屁股上挨了赛公鸭一脚,被踹进火炉似的厨房里。热气与喧嚣瞬间将她包裹,三个恶婆娘抱着手守在厨房门口,六只眼睛紧盯着她,生怕她往啤酒里吐口水。
我可以跑。安妮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向面包桌。她们的裙子比我的贵,舍不得进来。就算追来,她们也跑不过我。用不着密道,我就从大门口跑出去,跑回泉园。她们再厉害,也比不过小姐,小姐张开弓,一箭就能射死一头鬼哩!
愤恨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遮盖白面包的亚麻布上,晕开一个个灰黑的圆点,转眼间又被热气烘干。
可我要是这么跑了,她们一定会记得我的样子,再来就难了。这样的话,露露怕是活不下去。安妮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干泪水,往篮子里装面包。她忍辱负重,把黑长发要求的东西都找来了,结果怎么着?她们三个大活人,独让安妮一个左挎面包篮,右拎酒罐。盛酒的帝国双耳陶罐比安妮的脑袋还大,这会儿她恨透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傻,替魔女把酒装得这样满。
安妮被酒罐子压得弯下了腰,黑长发多半是瞎的,还要把另一壶往她手指上扣。安妮害怕挨打,更不甘心服输,狠狠瞪着黑发女人。她冷笑一声,又要发作,瘦高杆即时阻止了她,接过画了骑牛少女的白釉罐子。
“领班给你活儿干,是看重你,明白吗?”瘦高杆双手捧起酒罐,赛公鸭挤过来,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花里胡哨的扁盒子。她掀开小盒的金属盖子,不由分说把里面白花花的东西往安妮脸上糊。
“好闷——这东西——我——”
“别乱动!”后头的黑长发双手按住安妮
的头,她的银手链夹住安妮的头发,疼得她龇牙咧嘴。
“已经够难看了,不能再做怪相!”赛公鸭边抹边呵斥。
你难看,你们全家都难看!我就在这儿把东西一撂,跑过厨房逃回密道里,叫你们三只老鸭子,谁也找不着我!
赛公鸭把安妮的脸胡乱抹了,转身跟瘦高杆在前头领路。黑长发好像知道安妮的心思似的,缀在她屁股后头,一个劲儿催促她走快些,生怕她逃跑。安妮咬牙跟着,沉重的陶罐直敲她的膝盖。陶罐把手虽然上了釉,仍旧勒疼她的手指。她跟瘦高杆中间明明隔着一个赛公鸭,瘦高杆也不嫌累,教训了她一路。
“要不是眼下忙不过来,你几时有机会看见我们几个?诸神眷顾,让领班留意到你,要不然呐,凭你的身段容貌,熬上二十年也不见得能在殿下跟前侍奉。”
呸,谁稀罕。安妮翻出老大一记白眼。你们那位殿下,长得根本就不像人,心肠也坏,哪回不欺负人?也只有我们家善心的小姐,乐意陪她,还把家里的好东西分给她。要我说呀,咱们的好东西,她也未必领情,还不如挂在院子里,喂乌鸦!
安妮一步一顿走在领班队伍里面,心里抱怨不停。她们沿着回廊,远离厨房,向中庭走去。难熬的热浪随着白墙一步步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混有湖水凉意的微风。帝国人的花园中总有太多做作的香气,远不如黑岩堡松林的味道清新。安妮毫无顾忌地打出两个大喷嚏,遭遇的女仆一边曲膝向领班行礼,一边用惊异的目光盯住安妮。安妮吸吸鼻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哼,平白打我一巴掌,难不成,连喷嚏也不让打了?她昂首从两名身着粉边长裙的女仆身边经过,大摇大摆跟在赛公鸭后面,走入中庭绚烂的阳光中。
中庭的回廊是半敞的,靠近中庭花园的一侧立满帝国人钟爱的高白石柱子。颀长的石柱留下一条接一条漆黑的长影,炫目的光明与浓稠的暗影在回廊碎石地板上交替前行,将走廊分割成一块一块。一位穿戴钢甲的武士背靠石柱,坐在阴影里。他显然是喝醉了,脑袋歪斜,湿漉漉的红金长发垂落肩甲,胸口硕大的长鼻子鱼徽章上糊满呕吐物。
安妮瞥了一眼,显然饮酒之前,这位装扮整齐的武士曾吃下不少面包和牛肉。
臭男人,不管在黑岩堡还是洛德赛,都一样臭,臭得东倒西歪!安妮皱起鼻子,劫持她的三个恶婆娘同样不喜欢他。领头的瘦高杆停下来,赛公鸭操着她那副大嗓门儿,在她后面抱怨起来:“艾切特家的,又来了。上次晚宴破格让他进来,臭不要脸的缠了殿下一晚上,非要殿下看他那个什么珍珠军团。依我看,真猪都不如,每个骑士只有半掌高。”赛公鸭转过来跟黑长发比划,但安妮觉得她主要是想展示脸上的厌弃神情。“南疆的土财主,把殿下当做他们乡下没见过世面的财迷丫头了,以为显摆几个盾牌上镶珍珠的玩具兵就能讨殿下欢心。殿下明明已经吩咐过,最近不再见男客,喏,又不要脸地拱开院墙自己钻进来了。瞧瞧他带的这些个粗手笨脚的家伙,奴才跟主子一个德行!”
赛公鸭朝中庭啐了一口。安妮也将目光投向庭院。亮白的阳光本就让她不适,中庭飘扬的金色大鱼旗更反射出灼热的光亮,刺痛她的眼睛。大旗下面,四个套着青铜项圈的奴隶合力抬起一个长方箱子。这家人可能认不出别的颜色,把箱子也漆成金的。安妮不知道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不管怎样,它肯定很沉。黑皮肤的奴隶被压得面目狰狞,他们的亚麻短衣早已透湿,深色的皮肤上显出一层层盐渍。管家样的女人站在橄榄树茂盛的枝条下面,挥舞手臂,大声呵斥,让他们搬走金箱子。
“动作麻利点儿!草皮都被你们压坏了,刚修剪过的!快快快,赶紧挪走!回廊也不行!留心那些鹅卵石,都是泽间殿下领地上的东西,特意运来的,碰碎了一块,就把你们切碎了喂狗!”
女人握着拳头,活像自己正攥着刀把。对面回廊的阴影里人头攒动,十多尾金黄的长鼻子鱼连同承载它们的深蓝旗面一齐抖动不休。骑士老爷们缩在立柱阴凉的影子里,闹哄哄地说笑。他们的脾性,安妮再清楚不过。瞧柱子后头这位的架势,那一头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都抱着啤酒杯,喝得胡子上都是啤酒沫子。服侍老爷们饮酒的女仆从他们下流的眼神中挤过,还得收拾老爷们嘴里吐出来的恶心玩意儿。下人的死活,又有几人会在意?
安妮哀叹,领班队伍重新开始移动,她只得跟上。“要给这些不守规矩的艾切特一些颜色瞧瞧。”黑长发在她背后阴森森地说,“把蓝宫当成土财主的脏酒馆了!”
没错,要狠狠收拾艾切特的小子!安妮心里用力点头。她记得这个姓氏,葛利?艾切特,就是他!小姐不喜欢他。这家伙脑子里一定生满龌龊的念头,跟他那些个护送箱子的骑士一样,满心只想着女人的奶子和屁股!
安妮两手坠着重物,气呼呼地穿过连接回廊与室内的石拱门。艾切特都不是好东西,可有一样恶婆娘说的不对,她们蓝宫,分明就是个酒馆。安妮跟随领班踩上旋转楼梯的绀青地毯,立刻见到两名步履匆匆的仆人。两人盘着同样的发饰,戴的银手镯也一模一样,身上长裙薄如蝉翼,安妮立刻把脸扭向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才来?殿下该等急了!”其中一人不由分说,夺过安妮手中的陶罐。“快,趁殿下心情不错,把草莓都码好,冰桶早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领头的连声称是,黑长发厉声催促安妮。手上轻松之后,安妮的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对于黑长发并不如何在意。她双手提着柳条篮,不紧不慢走在队伍中间。嘿嘿,要论厉害,你还得向黑岩堡的教养嬷嬷学上一百年哩!
小安妮沿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零星的琴声穿过象牙白的栏杆,轻得几乎听不见,仿如深夜里隔壁房间女人的浅笑。脚下的长毯变得又软又凉,头顶上方,不知哪里的门扉吱呀轻响,香薰的味道从门缝里溜了出来,是闻着特别想睡觉的那种帝国香。
不约而同的,领班们兔子一样安静下来,安妮紧紧抿着嘴,心脏在胸腔里猛敲。我要把自己送到狮子口里了!她抱紧篮子,企图用提手挡住脸。怎么办,魔女要是在这里吃了我,小姐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不能在奥维利亚的土地里长眠,我会掉进冥河里的!要是变成里面的水鬼,就永远也逃不掉了!不就是为了个图鲁人,安妮?德曼,你是不是疯了!
这时候再要逃走,时机已
差到了极点。隔着十几级台阶,狮子卫兵镜面样的钢甲已闪花了安妮的眼。阳光在长枪尖上跳动,卫士们的铁指紧握着武器,眼睛藏在钢盔狭长的裂隙后头,冷冷窥视着安妮。
乱闯魔女殿下的寝宫,现在就刺你个透明窟窿!
安妮领会到钢盔后面的意思,开始在心底疯狂祷告。瘦高杆向看守红木门的侍卫点点头,伸手去够门上的黄铜把手。
不——要——啊——
安妮双腿发颤,房间供佣人进出的侧门在她拼命的诅咒中,悄无声息地打开。安妮的视线越过柳条篮的提手,一眼便望见了,魔女露在卧榻靠背外面,赤裸的脚踝。
第138章 安妮与露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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