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起肩膀,步子迈得足够小,一副拘束的奥维利亚模样。也难怪,要是被一个满脸没毛的怪老头盯着瞧,一般人都会紧张。绯娜简要说明来意,大神官缓缓点头,笑意不减。
“神殿已挑选出二百一十六位虔诚纯洁的僧侣,从下一个满月之日开始,他们将为殿下诵经一百八十天,为您祈求平安,健康与美满。”
“有劳。”她本应接见这些为她祈福的秃头,再衷心恳请大神官莅临她的生日庆典,但这地方让她浑身不自在。应该推举一位别的神祇坐上主神的位置。战神,贸易神,酒神,风神,随便什么神都好,只要他们的大神官没有这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虚伪笑脸。
大神官本人浑然不觉,他倾身握住圆桌上的木盒,木盒盖子雕有十二月相,苏伊斯的满月符被刻在中心。月神保佑,我可不想再收到奇怪的礼物了。
绯娜很少祷告,即使虔诚做了,也从未成真。然而此刻她毕竟身处苏伊斯大神殿内,想来此刻与以往不同。大神官转过木盒,将开口对准伊莎贝拉,掀起盒盖。木盒内部铺了青蓝的天鹅绒,正中躺着一支泪滴状的玻璃小瓶。
天呐,这个。绯娜肚里猛翻白眼。伊莎贝拉被大神官展示的圣香油噎住,为难的神色藏也藏不住。
“您对圣油抱有疑虑。”
“不,我……”
“抵达洛德赛这段日子以来,您是否一直睡眠不佳?尤其从红死谷死里逃生以后,您时常梦到古怪的情形,非但如此,连个性也变得与以往不同。您的贴身侍女,可曾对您吐露过实情?”
他是猜的,还是在宫里眼线众多?绯娜立刻决定更换泉园的仆从与帮佣。要是让我发现谁给大神官通风报信——绯娜咬紧牙齿。伊莎贝拉比她还要震惊,事实上,她虚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思全写在脸上。绯娜看不下去,出言相帮。
“您把她逼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吾曾跪月祈祷,请求女神照亮您的心,让您发现深藏其中的勇气。”大神官不理会绯娜,将木盒推向伊莎贝拉。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乌黑的眼珠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粘到伊莎贝拉脸上去。
这瓶油要是没问题——绯娜瞥向木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玻璃瓶肚子凸起的一角,烛光让它看上去分外的黄,不像能吃的样子。这油要是没问题,那就找出其他有毛病的地方。不能调查神殿账本,总有被掩藏起来的命案,被算计的贵族,被违抗的旨意。绯娜直起身子,轻吁了一口气,自从上山以来,头一回感到安稳。
第143章 鸦楼
蓝花楹仍在盛放。
因为皇家徽章的缘故, 蓝色在帝国是高贵的颜色。来往的车辆与马匹将大道上的花瓣碾成泥,泥水把铺路的碎石染得一团紫, 一团黑,活像刚被饱揍了一顿。影子样的鸦楼矗立在林荫道深处,塔楼背后的蓝紫花团让它的黑更加扎眼。真是栋丑楼。
挽马沉重的喷气声逼近,赶车人声音沙哑,高呼“让道”。艾莉西娅勒住马,向后望去。那是个左撇子,套着乌鸦的黑甲,熬红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她。囚车上拳头大的铜牌被擦得铮亮,上面的编号代表它属于第九尉队。
乌鸦的编号已经不再让她觉得亲切。他们揍了克莉斯, 在她不能还手的情况下。扯什么妨碍公务的鬼话, 根本就是欺负她!艾莉西娅握紧缰绳,想在男人脸上找出他参与殴打的证据。
“请您往旁边挪挪。”
“不照办的话, 你要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我也抓进去吗?”
左撇子磨了磨牙齿, 丢给艾莉西娅冷漠的一瞥,吆喝挽马动起来。
为了方便囚车出入, 通往鸦楼的林荫道不算窄,但要在两辆囚车并行的情况下容下艾莉西娅的战马, 仍有些困难。囚车的大轮子隆隆滚动, 木轮的铁钉擦过艾莉西娅的腿,甩起的蓝黑泥星落到她新擦的红皮靴上。
艾莉西娅不清楚囚车通常是装几个人, 她既不负责赶车,也没享受过搭车的待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辆车肯定超载了,它旁边的那辆,身后的那辆, 以及再后面那辆也是。
头发被剃掉一半的男人,脑门淌油的胖子,面色枯黄的孕妇,瞎了一只眼的肮脏老妇人被铁栅栏挤得紧贴在一起。铁镣没法子固定,由囚犯握在手里。
天杀的,这群贱民该不会刚从冥河里爬起来吧?艾莉西娅抬起手背捂住鼻子。囚车里的老妇人将她生满老年斑的手臂从囚车里伸出来,向她呼喊。“沐浴神光吧,大人,太阳神与您同在。”
艾莉西娅瞥了眼她缺了门牙的焦黑牙齿与塞满污泥的指甲,默不作声,将战马带离囚车。
青脑袋的健壮男子哈哈大笑。“没用的老东西,看来这位大人打算离你的新神越远越好哩!”
老妇人用她泛黄的眼珠子狠狠瞪着男人,缩回手掌抓紧手腕间生锈的铁链。“太阳神拉布才不是新神!他从黑暗中走来,将银月送回地面,听听他的声音吧,大人——”老妇人抽风般地抖起来,她重新探出手,尖尖的指甲伸向艾莉西娅。
“妈的滚远点儿!否则本大人剁了你的爪子!”艾莉西娅威胁她。调侃老妇的男人嘿嘿笑。“不劳您动手,这老东西的脏爪子马上就要喂猪啰!为了给您解气,我立刻揍她一顿如何?在下渴望的唯一回报,就是您的微笑,我美丽的大人。”囚车慢悠悠驶过碎石路,男人的笑声被颠得抖动起来。艾莉西娅目送囚徒的面貌渐渐在尘土中模糊,扇去眼前的灰尘,踢马向前。
流氓,小偷,瘾君子。乌鸦是死亡的信使,腐朽的仆从。鸦楼不会适合你的,艾莉西娅。你虽然也死了妈,好歹老爹没把你扫地出门。就算一半朝臣心里觉得武技超群没什么了不起,他们也不能看不上霍克。
她的战马比囚车快上许多。艾莉西娅只是稍加催促,长鬃战马便轻松超越左撇子的囚车。半边脑袋被剃得发青的男人冲她吹口哨,她啐了一口,痰液穿过囚车铁笼,打在男人鼻梁正中。这回换他身边的黄皮孕妇尖笑,她生有一口鬼怪似的尖牙,笑起来也像鬼怪。男人大骂,用铁镣勒住她的脖子,赶车的左撇子回身,抄起手边的长枪戳他。艾莉西娅呵呵乐起来,催马赶向鸦楼。
印象中鸦楼是栋死寂的建筑,群鸦飞过,也懂得收敛声息。然而现下鸦楼前的半圆广场却像个奴隶市场。抓捕奴隶的商人缺乏眼光,手里净是暴徒,扒手,强奸犯之流,他们相互推诿,只想减少手里吃饭的嘴。
“惯,惯偷要先,先扔进地牢,供出同伙再处刑,这这这是惯例!”大声嚷嚷的是都城警备队,他的绿袖章脏得像团烂菠菜,他的卷发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囚车里的罪犯一样肮脏。他站在副楼前,楼门前的铁闸被拉了起来,木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烂菠菜迈上台阶,一边往里挤,一边朝门内窥探。
“找瘸腿将军要你娘的惯例去!”看守铁闸门的乌鸦用胸脯把烂菠菜挤回去。“下面拉屎的地儿都没了,就算神官来了,也不能进!”
艾莉西娅在鸦楼大门口下了马,瞧这动静,也不会有个长相顺眼的马僮钻出来帮她牵马。她把马牵到楼旁的榕树下,动手拴起来。左撇子率领的囚车队吱吱呀呀地开进碎石广场。烂菠菜蹭地一下蹦起来,脖子红得橡根胡萝卜。
“老子的人不能进,凭什么他们能进?!八,八辆车,三三三四十个人,人呢!”
左撇子跳下车,边走边说,“偷盗一例,纵火犯一例,她声称要借太阳神的力量为洛德赛驱邪……”
烂菠菜再次叫嚷起来,后面的内容艾莉西娅没听清楚。鸦楼的地牢历来关押重罪犯,铸有三重铁门的黑牢更是冥河一样的地方。把犯人运到乌鸦的地盘上来,说明都城警备队的大牢一定塞不下了。监牢尚且不够用,那么停尸间呢?她走向鸦楼,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指望更加稀薄。
比起外面,鸦楼里面静得让人寂寞。石廊和扶梯间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石窗,将石砖晒得温热。砖缝间阴影厚重,地牢前的争执隐约可闻。艾莉西娅毫无阻碍爬到顶楼,被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拦下来。“霍克家的艾莉西娅求见卡里乌斯将军,为她的朋友克莉斯而来。”艾莉西娅让他通报,男子听不懂大陆语似的,绀青的眼睛瞪着她。“将军现在不见客。”他指指靠墙的长凳,“请坐,如果您等得起的话。”说完他撇下艾莉西娅,朝楼梯口走去,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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